棺椁横陈,厚重的棺盖压在上面想来十分的沉。林羡鱼抚着棺盖,手指渐渐使力,棺盖虽沉,他却有多次开棺的经验,想开这棺应该不难。一双呆眼落在棺身之上,没有火凤雕饰,前后转了一圈,本想看看能不能从棺身纹饰找出些许信息,谁料这黑棺竟真的不着一纹。
千金方叨叨不辍,像是巫蛊神咒。
林羡鱼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指节已微微发白。
正要一把将这棺盖掀开,身后蓦地有人沉声道:“开不得!”
回头一看,那跑江湖小老头的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畏缩的目光此时竟也变得锐利慑人起来。
林羡鱼面色骤寒:“为什么开不得?”
千金方走上前,也用手抚过这具棺椁:“棺盖一开,成千上万的蛇就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片刻之间,就把你连骨头都咬得一点不剩!”
“你如何知道?”林羡鱼沉默了,这里本就是蛇穴,这番话未必就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千金方冷冷笑着,竟从衣兜里摸出一条赤鳞小蛇:“是它告诉我的。”
林羡鱼双瞳骤缩,这实在出人意料。
千金方此刻就似换了一个人,他的举止、神态变得阴沉、狡黠,使人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安之感。
“你以为我着了梦,一直在胡言乱语?”他抚着这棺,若有所思,一笑:“我确是入了梦,你却不知我虽在梦里,其实是一半梦一半醒。这石室中的事,我全都清楚。”
“那你方才在鼎上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明知道我们在偷听,还要说真话?”林羡鱼稍有些诧异。
千金方嘿嘿一笑,狡黠的神色又有了几分过去的模样:“我不说些真话,你又怎么会跟我下到这鼎里来?”
林羡鱼瞪着他,冷冷道:“我不会轻功,说不准一时贪生怕死,不敢下来怎么办?”
“你便是贪生怕死,也绝舍不得不下来。”
林羡鱼笑了,他不知道眼前这小老头哪里来的这等信心。却听千金方又道:“因为我这里有很多你想知道的答案。”
林羡鱼心情忡忡,忽展开笑颜:“说得不错,即便是亲眼见着你摔成一滩肉泥,我也绝舍不得不下来。”
千金方似乎站得累了,他靠着棺椁坐下来。所有懒的人在能坐的时候都不愿站着。他皱着眉,出神地从鼎口望出去,眼睛里竟开始泛出泪花,喃喃道:“四十一年了,我等了墨师四十一年,可我直到现在还没有等到他。”
忽而目光电转,望向林羡鱼,炯炯道:“虽没等到墨师,我却等到了一个跟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的眼神变得温顺,面上全是对往事的怀念、对故人的忠诚。
“那个人就是我?”林羡鱼颇有异色,片刻又恍然,苦笑着,难怪这人要在乱军冢里出来相救,怕正是因为这点。
千金方慨然摇头:“我从未见过两个人能长得这般像,你的眼睛,你的性格,甚至于你说话的样子,都跟墨师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墨师的儿子?”
林羡鱼神色一黯:“或许我真是他的儿子,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千金方竟毫不以为异,点头道:“墨师也经常忘记很多东西。他忘了师兄,忘了我,也忘了老蜡烛。”
他忽又一笑:“是了,你还不知道,那条白骨生肌的大蛇,名字便叫老蜡烛,是墨师以前养的宠物。想不到不过几十年,它的蛇子蛇孙已经这么多了。”
“所以你到这蛇洞里来找那大蛇,其实却是为了找你师父?”
千金方轻声应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老蜡烛从来跟墨师形影不离,我本以为找到了它,自然也就找到了墨师。谁想到……”小老头低声叹息,怅然若失,目中不无失意:“四十一年前,墨师一去不返,不过多久我就出来寻他,遍寻七国而无果。就在我准备放弃之时,却在这断云山里发现了老蜡烛的踪迹,那时正是十年前。”
“我心中大喜,一路追寻踪迹,正找到这乱军冢来。好不容易等得老蜡烛露面,它却似乎老糊涂了,连我也不认识了。十年里它时隐时现,每隔几年就钻上来一次,依我看来,必是在等墨师回来。”
他说得动情,手里把玩那赤鳞小蛇,笑着:“我苦守十年,前几次下洞都无功而返。谁想这一回下来,却有这小家伙指路。”
说到这里,他的眉已拧在了一起,脸上通红,突一转头,望着林羡鱼,目光炯炯:“看来定是老蜡烛看着你跟墨师这般相像,知道其中蹊跷,这才派来小蛇指引我进来。”
林羡鱼听得心头颤颤,眸如深渊:“蛇窟、奴穴、鼎奴,还有这巨鼎,你既骗我下来,就把话全说出来吧。”
“莫急莫急,等那小丫头来了,我再一并说了,省得多费唇舌。”千金方笑着摆手,却使林羡鱼心里一凛。
莫非这洞窟里还藏着什么有关姬九的秘密?
想着,那边姬九已拉着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