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者,差点未曾开口泪水便扑达扑达的要流出来。那一弯刀大眉直往鬓发边下垂,长的有近寸许;尖瘦的下巴,合着张薄唇。那不是父亲在世的影子又是什么呢?“阿伯,你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吗?”王爱华未等老者开口便先问道。根据她父亲的长相,眼前这位老者一定是梁老伯:“您就是梁永清大伯吧。”说完便伸手去推门,老者让着她俩进来,双眼充满了一种奇异光环,将整个大门打开一扇后才说道:“你们是顺德报介绍过来的人?是从马来西亚过来的?”
王爱华一个劲地点头,慌忙从手提袋里找出钱夹。在夹子里抽出张褪色的黑白照片伸手递给老者。老者接过照片,眯起眼睛在阳光中瞧了好一阵子,手渐渐地发抖起来:“他还活着?”但一连串报丧的信从带信者口中得知:你弟弟梁永华已经死了,被炮弹轰得尸体全无。梁永清便怀疑起这张发黄的照片来:“不会的,不会的,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是和爸爸妈妈死在一块的。”兰容非接过照片,端端地看了看照片的背景,在对照眼前正房的大门,虽说是少了两个小石狮和门额,但古朴的窗格雕花和屋椽下的曲廊及屋角的怪畜都无不与照片上的相同便脱口而出:“对了,一定是这个地方。没错,绝对错不了。”对王爱华说完又看着老者:“你知道王显汉这人吗?这就是他女儿,从马来西亚过来寻宗的。”说着指了指王爱华。见梁永清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便解释道:“她爷爷奶奶都在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广州时丧生,后在广州遇上位马来西亚的商人,正巧没儿子,便把八岁的梁永华带到马来西亚,后来继承了他的财产便有了她和她哥哥王爱民。她爷爷在90年底去世时,便告诉了在广州街头发生的一切,还交给他唯一的证明,就是这张照片。前几年她父亲到找过,亦杳无音讯。去年遇车祸去世了,便由他女儿王爱华来寻找。如果没错的话,你就是照片中前排站着的男孩,王朗的哥哥吧。”
兰容非说完,梁永清呜咽着抽泣起来:“那是三九年的冬天,广州的姑妈正过六十大寿,我父母带着他和妹妹去广州贺寿,我正在私塾馆里考试。哪知他们会一去就不回了。后听人说全被炸死了,于是一个偌大的家就有我一人撑着,我始终盼着他们会回来,哪知盼来盼去的还只是毫无音讯,广州的姑妈也说见都没见过他们。唉,没想到事情一晃就过去几十年了。我也快入土了,祖坟也按政策年后就要拆除迁移。”梁永清说完,老泪纵横。王爱华已确认眼前的这位老者就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便激动地扑入老者的怀中,大声叫了声大伯,内心里连同她父亲寻宗的情感亦同时流露了出来,也顾不得门口不知几时站满的人群,就哭诉起来。
“父亲生前的遗愿就是要找回自己的根,回国好多次在广州失散地寻找都没结果,没想到是《顺德报》帮忙圆了他老人家的梦。他若知道寻到宗谱,也足以慰藉他的在天之灵。”王爱华抽泣着语无伦次:“明年清明节就把父亲的骨灰迁回来在祖坟上埋葬,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让父亲的灵魂安息。相信政府也会为华侨考虑这些的。”
伯侄俩抱头而泣,令兰容非为这场面好生感动,自己移民到马来西亚,看来王爱华却又要返回故土。人活着真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一张张票根忽东忽西地没有个准心。良久,她便去拉王爱华:“好了,好妹妹别哭了,亲人相认是喜事嘛,干嘛那么伤神?应该高兴才是。”兰容非说完便有许多热心的邻居过来扶着梁永清,也有人热切地用手机拨着梁福立的电话:“立哥,你爹在祖屋有位马来西亚的客人来认亲呀,你赶快回来祖屋看看。听说还是你妹子呐,赶快过来。”王爱华听着心里舒畅,知道寻着了宗谱,自然还有梁家的许多亲戚也会逐渐地相认起来。什么是宗族?不用说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便是人间最实在不过的亲情了。她决定先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晚上再慢慢地向哥哥汇报情况。看来过年不用回马来西亚了,等清明节前哥哥把父亲的骨灰带回来安葬便可。同时,王爱华在脑子里又旋转着亲情的关爱,被许多人敬若神明似的,热情得有点夸张地拥着前前后后,把每个房间地上的每一块砖都看了个够。看得王爱华心里扑通扑通地直想跪下去拜谢《顺德报》,因为是有了她的帮忙才终于完成了父亲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