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睁开眼,轻声道:“三百年的棋局已至收官,可纵、横两道近千年的恩怨纠葛难道会跟着这局棋消散?棋下得再好,也不过是一棋手赌徒,没甚意思。”
青年人低眉道:“也只有师尊才能说出这番话。”
那人看着西沉落日缓缓坠入广阔无边的层层云海,叹口气道:“其实依你性子,是不适合做太上教主的。”
青年人愣了一下,并没有开口询问缘由。
那人平淡道:“太上忘情,是情起于心却不生波澜,如同无波水面,哪怕是巨石落下都溅不起丝毫水花,岁月过往,悲欢离合,都像是水流石上,毫不动心。我曾见过西昆仑的一名紫衣道人,心性很符合大道根本,但是太过于善,我等求天道,世人悲苦于我如浮云,不能障眼,不能挂心,不然如何能得道?!你也是如此,未得忘情之根本!”
青年人轻笑道:“世间几人有师尊这般心境,道来道去,不必强求,这是师尊教我的。”
那人不再言语,抬头“俯视”着斜阳落下,余晖散尽,没来由想起当年游历天下,在魏国皇城看的那一场日出,一线金光缓缓推移,自东向西,照彻世间,那样的风景是他第一次看到,所以心中觉得很是震撼,随后道行愈发高深,境界愈发深厚后,就再也不觉得日出日落,星辰变迁有何出奇之处,无非天地运行仪轨罢了。
“我要出山了。”
平淡至极的五个字宛如惊雷在青年人耳边炸响,满脸不可置信,颤颤道:“师尊,你……你修得天道不是还有十年才能圆满吗?”
那人看着天上轻蔑一笑,道:“那又如何,莫非还真想用所谓的无上天道困住我不成?!林元初想修行便修行,想出山便出山,孤坐天上两百年,不过是觉得人间没甚意思,现在有澹台长明的剑,陈西淮和赫连神机下棋,转世三生的和尚成佛,这样有意思的事,连我都静极思动,想出山一会这些世间风流子!”
青年人怔怔无言,不知所措道:“那太上教?”
那人轻笑道:“江重器,自今日起,你便就是太上教第二十七代教主,执掌我教山门。”
他双手在瞬息间结出千道印诀,手掌间轰出一道浩荡气流,扫荡九天千里云气,恍然间,天上竟有朵朵紫色莲花竞相绽放,一千八百朵长生莲齐齐盛放,摇曳生姿,云气缥缈,直似仙境。
一道恢弘门户轰然显现,威严浩大,门前有一座石碑耸立。
太上教。
世人猜测的太上教山门竟然是坐落于九天!
天上宗门,何等心气魄力?!
青年人望着骤然浮现的长生莲海,以及巍然高大的接天门户,心中颤颤不敢言。
“师尊……我担不起的!”
那人大笑道:“我说你担得起,你便就担得起,谁知三百年后还有没有宗门屹立世间,八百年的太上教基业便交由你了!”
青年人面容苦涩,接过那道象征着太上教主的白玉符印。
那人看着扶摇成海的长生莲花,喃喃道:“地上为人,天上是仙,我本以为天地之间便是容身之所,不沾地,也不登仙,哪怕是徐符一番苦言,都不愿破空而去,滞留天地间五百年,哪想千年道行,一朝凡心动荡,现在想来徐符所言极是,天上站着的那些人真是碍眼!”
“都说我林元初是天下第一,故而无人敢站得比我高。”
“天下第一,天上又何如?!”
百年来说话都不及今日多的那人站起身,云海轰动,天上隐隐有惊雷起,隆隆响彻云端。
那人冷冷一笑,喝道:“一个李纯阳就叫你等畏缩如狗,不如再来看看林元初的手段!地上俗子,当真就不如你云中天人?!”
九天轰响,仿佛有神人在云间擂鼓不停,一声高过一声,先前如仙境的天上云端,电闪雷鸣,乌云遮日,像是满天神佛震怒!
自称是太上教主林元初的那人一手托起,好似要撑起整座天穹,一字一句道:“地上人生死,何须你等云中客来裁夺定断!”
话音刚落,九天之上接连不断响起雷震之声,声声不停如雨下,满天炸雷响!
一道道紫雷炸响,雷光闪烁,亮如白昼,那人恍如要一手撕开头顶遮盖的苍天。
一手托举起万道滚雷的太上教主,散发飞扬,衣袍飘荡,天上地上,无人可挡!
……
红楠巷子里,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左千炀皱了皱眉,看着乌云堆积,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又有大雨倾盆的征兆,唉声叹气。
雷声震响,惊雷在天上滚动。
左千炀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自然天象,不自觉想起在西昆仑上听到太上教主一道符画出十万紫雷的事迹。
真是猛人啊。
青衣搬着椅子回屋,口中嘀嘀咕咕,“去他娘的仙人,晒个太阳都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