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氏在地下老老实实地跪着,凄凄厉厉地哭了许久。
原来简绯的外祖原是书香门第,而赵氏虽是简绯生母的妹妹,养在简绯外祖母膝下,其实却是简绯的外祖父年轻时同外室生下的,并非简绯外祖母所生。
后来那外室因生性放纵,又太过妖冶,没两日竟跟一富商私奔,留下赵氏一人。
因此赵氏虽养于夫人膝下,却实在不讨喜的紧。再加上年少时仗着容貌自矜十分,更是无人待见。
简绯的生母是嫡小姐,比赵氏年长半岁,容貌端庄,文才极佳,是江南有名的才女,自是人人宠爱,却衬得赵氏越发卑微。
后来,当年的嫡小姐同南下游玩的镇国侯家少爷一见钟情,美人配英雄,生下简墨简绯兄妹。
而赵氏则配了个七品小官,容貌倒好,却生的畏畏缩缩的样子。进了门子,竟发现那公公表面和气,其实竟是个混账的。
去年在外头听了什么话,便成日里说着要送孙女儿去给一个富商做续弦,想要到时金银不愁,眼皮子浅得过小丫鬟。
赵氏跟的那个丈夫一味懦弱,成日里对家事不闻不问,每日里去衙门点卯画押,夜里方回。又有狐朋狗友,公事一完便拉着去花街酒巷转悠去,也是个不成器的。
眼见着白可珠越长越出挑,赵氏心中颇为揪心。
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过苦日子了。因为她知道体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自己的娘还做着赵家的外室。不论旁的人说什么,三进的院子里,便都只听她们母女俩的吩咐。
晨起倦梳妆,午时升日香。
鸡鸣不起天方早,春水不沾十指纤。
赵氏想啊想啊,想到后来,想到那人人称颂的嫡小姐,想到了镇国侯府。
于是她千里迢迢,抛去自己年轻时的倔强,将尊严甩下脊梁,自己先踏上三脚!
她带着自己的女儿来,死皮赖脸地住下,纵然那镇国侯府上上下下对她报以客气的疑惑与鄙夷,她只当看不见。
她没了自尊,她还要教着自己的女儿也没了自尊,她自己攀附着侯府的姨娘,处心积虑地隔开王氏和简绯,然后叫自己的女儿去拉拢。
她收买人心,被收买的人看着她笑;白可珠给简绯下药,简绯忽然就远离了她;她用着不高明的手法,换来他人的鄙夷。
自尊算什么,只要以后能有好日子,自尊算什么!
赵氏这样想着,走得越来越远,走到了唐原骥的书房。
好一记响亮的一耳光。
她忽然就醒了。
自己抛去一切兢兢业业的谋划,在灯影重重的院落里飞来的一剑之下被击得粉碎。
昨夜她半夜醒来,发丝散乱地半窝在床上,想起唐原骥怒吼出的一句话——嫣儿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真的没什么关系啊……
她在黑暗中扑簌簌落下泪来。
一朝行窃,十年难清;何况她做了这么多……真是枉费了过去的一身傲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
她这样想着,抬眼想看看窗外的月光,却对上了一双眼。
仇恨的,痛苦的,鄙夷的,伤心的,恐惧的,失落的,悲痛的,愤怒的……那双眼里充斥了所有她不愿在对方眼中看见的情绪。
“你这个……你这个没有羞耻之心的人!”白可珠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光,声音轻颤,说出的话却坚定而清晰,“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珠儿……”赵氏的心忽然就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她张着嘴,也只能发出这样一声叹息与祈求,“珠儿……”
“不要叫我!”白可珠忽然尖叫一声。
她不怕被别人听见。
都说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莫为之。但是亲者已经没有了,而这里连自己拭泪的帕子都是仇者给的,她有什么可怕的?
“母亲……”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妇人失去了任何表露心思的能力,不再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也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母亲都是为了你啊……”
“我恨你。”
这三个字干脆果决,平淡的像陌路人。
月光幽幽地转了又转,照见赵氏满面泪痕如溪流而下,她悲伤地看向自己为之抛去一切的女儿,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哪怕一言。
月光下少女瘦俏的身影笔直如刀锋,往常如小鹿般惹人怜爱的眼睛里毫无湿意,冰冷而木然。
那一夜,落雪园的主屋内,是谁哭了整晚,泪湿罗裳?是谁不置一言,恨如秋风?
相顾无言。
黎明时分,两人各自换了衣服。赵氏也不叫别人,自己利利索索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了当年来京时候的两套衣服和一些碎银,叫丫头拿着。
母女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福景园,听见里面简绯和唐原骥的笑声响亮。
白可珠没有反应,赵氏也没有反应,那些欢声笑语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