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女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别人而存在。
她们的命运在外人看来多半坎坷。
自从出生就半点福也没有享。
但作为多舛命运的女主人公,她们却甘苦自知。
她们虽然没有文化,但却有种天生的灵性和悟性,对生活有种诗人般的热爱,他们内心世界的丰富大约令艺术家也自叹不如。
婆婆的娘家在白璧村。
婆婆的娘去世的早,婆婆是被奶奶带大的。
婆婆说,从小她是怯于接近父亲的。
父亲脾气暴躁得很,只知道受苦干活,并不懂得呵护怜惜没娘的婆婆。
婆婆说那时年纪小,大约只有一周多。按理说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记事的,但因为这件事对婆婆震动极大,足可以摧毁她的幼小身心。
多年以后她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这件事,那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
村子里还没有收枪,一次婆婆怯生生地站在墙角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父亲,一身酒气的父亲手里拎着抢在屋里转悠,他看到婆婆后瞪着一双红眼睛,摆弄着手里的枪吼叫道,“别过来,小心把你崩死了。”
黑洞洞的枪口加上父亲焦雷一般的怒吼,直惊得婆婆肝胆欲裂,她吓得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只呆呆的如泥雕一般。
这令人惊恐的枪口就一直像心魔一样缠绕着婆婆,从未从她心头消失过。
每次吃饭的时候,婆婆自己端个小碗,远远地避开父亲,独自闷头吃饭。
有时看到桌子上仅有的一盘青菜忍不住咽口水。父亲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对悄悄望菜的婆婆道,“闺女家吃菜干什么?”
婆婆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在了饭碗里,根本不知道嘴里的饭是什么滋味。
有时父亲心情好了,打死了一只野兔,兴冲冲地拎回来,要婆婆吃兔子肉。并将婆婆用手抛到半空,完全忽视了婆婆吓得苍白的脸。
婆婆每当看到父亲时小小的身子总会不由得发抖。
我听到这心想,如果是现在混天涯的宅女大约就会将怨气撒在娱乐八卦,出现诸如此类的帖子“来八一八我的极品父亲”,如果婆婆是文学青年,这时肯定会写下许多含愁带泪的诗篇,类似琼瑶阿姨的“我值何人关怀,我值何人怜爱?愿化轻烟一缕”之类的,如果是五四时期的女青年,婆婆大约会愤而离家,重新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如果是文革时期的红色女青年,婆婆也许和父亲划清界限,对着父亲高高扬起自己的皮鞭,如果是美国有法律意识的独立儿童,大约她会起诉自己的父亲,宁可被人收养也不受父亲的虐待。
但是婆婆只是婆婆。
她不识字,也没有自怨自艾,即使父亲暴戾,但依然是自己最爱的父亲。她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婆婆童年最温存的记忆是,父亲将辛苦下井的钱买回来了花布,葱绿地儿上一串串黄灿灿的葡萄,鲜亮得很。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给自己买礼物,婆婆对着花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她轻轻抚摸着柔软顺滑的料子不禁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在奶奶的指引下,婆婆受到了白璧村的传统家教。
白璧村的姑娘们都干净、齐整、通透、心灵手巧且极其贤惠。男人一向以娶了白璧村的姑娘为荣。
婆婆七岁开始就学纺纱织布。
劈柴、挑水、做饭、喂猪、搓麻、纳鞋底、绣花、样样都出色。
十二岁时奶奶生病,婆婆还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学会了打针,一直伺候到奶奶去世。
十四岁时,婆婆已经能够照料父亲,家事被料理得极为妥帖。
婆婆嫁到馒头山的时候刚二十岁。
二十岁的婆婆美丽饱满如枝头的水蜜桃,在馒头山的新媳妇儿中格外出挑。
刚到馒头山的婆婆人缘颇好,她心灵手巧对人又慷慨热情,总是有人找婆婆裁衣服做衣服剪花样。
可是不久婆婆就感到了异样。
白璧村的村民一向都是相处得融洽,以宽和仁厚待人,很少见吵架打架的乡亲。
婆婆遇到乡亲吵架打架的时候总是去劝架拉架。而且劝得实心实意拉得理所应当
馒头山的其他人总是围观亦或窃笑。
大家对吵架打架司空见惯,可是婆婆的作法让人觉得仿佛羊圈里冒出了一头牛。
干你屁事啊,干嘛不让人家打痛快?
村里另有一妇女,人称“吃干挪”。这人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是生性懒惰,人又风流。
这女人在馒头山总共跟过了七八个男人。每到一家就吃喝享受,还爱赌点钱。待这男人着实榨不出什么油水之后再换人。这“吃干挪”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馒头山对吃干挪这样的女人都能接受,但却不喜欢婆婆。
婆婆是到了馒头山以后,才感到生活的窘迫。因着父亲的强悍,婆婆并不曾饿过肚子。
婆婆嫁过来的时候,婆婆的公公被砸明火的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