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到了馒头山。
我到现在都不把馒头山当成自己的家。
没办法,嫁过来之后没有在馒头山生活过几天,心里没有归属感。
四平在馒头山长大,可四平对馒头山也爱不起来。
我听婆婆讲过馒头山的传说,
据说当年二郎担山的时候,觉得鞋里有什么东西硌脚。脱下鞋,发现鞋里一颗圆圆的石子。二郎把这颗石子往地上一倒,这颗石子就变成了一座浑圆的馒头山。
这个传说令爱干净的我不舒服。
馒头是和洁白、芳香、温暖、富足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的,怎么是从鞋里倒出来的呢?
但这个故事又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只有经常田间劳动的人们才会经常鞋子里进沙子石子,需要脱鞋倒一倒。
不得不说这故事里有农民的智慧。
然而馒头山从远处一望,端的是一个线条优美的大馒头。
清晨的时候眺望馒头山,它是清润的,傍晚的时候凝望馒头山,它是庄重的。
当然在欣赏馒头山的时候,必须是附近的工厂停工的时候,否则它是委屈地躲在灰尘后面的。
馒头山最美的是村子里的四个水库,听到婆婆的描述,我不禁神往。
每到夏季,水库四周柔柳低垂,绿草如茵,野百合悠然绽放清香。
想来应该是山花烂漫,水光潋滟的好景致。
那时碧波荡漾的池水宛如绿莹莹的翡翠。清透的水边有光滑白亮的石头,洗衣服的妇女三五成群,裤腿高高挽着,露着白生生的腿,叽叽咕咕地大声笑着,棒槌结实的声音此起彼伏,惊飞了树上的群鸟。
馒头山虽然名叫馒头山,但这个村子却不光只有这一座山。还有几座大山互不相连,孤零零的,人们称之为孤山。
现在村子里的工厂都在其他几座孤山之上,已经被开采得奇形怪状。
因馒头山暂时没有探测到高价值的矿石,反倒保留了最原始的样子。
馒头山的居民分为耿、王、范、杜几大姓,其他还有杨、李等一小部分。
据说馒头山最早是王家的人在洪洞大槐树移民时期迁过来的,因此馒头山又称为王家山。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其他几姓并不认同,认为是王家人往自己脸上贴金。
馒头山的中心位置是菩萨庙,菩萨庙不知建于哪个年代,现在由范家人打理,庙里香火供奉不断,逢节日也会请神唱戏。菩萨庙东面是土地山,南面是莲花石,西面是狼山坡,北面是兔山口。馒头山的地势不平,最低洼的地带是辘轳湾。辘轳湾上跨着一座朴素的青石小桥。
此刻,我抱着早早正紧跟在婆婆身后穿过这座小桥。
早早好奇地望着迎面过来的柔白如棉花朵般的羊群。
我则发现放羊的是两个人,看上去很怪,在村子里一般放羊一个人就够了。
我告诉女儿,“这是羊,你听羊的叫声,咩-咩-。”
我想让早早摸摸小羊,就拉着她走近羊群,早早兴奋地靠近,眼看摸到了又胆怯地藏在了我怀里,嘴里咩咩咩咩地念叨着。
婆婆和放羊的二人打着招呼。
放羊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声音含糊地答话,然后端详着早早道,“这小子长得真精。”
我笑道,“都说这丫头是男孩,她长得随四平。”
放羊的男人略带尴尬地笑笑,结结巴巴地说,“女,女人,人男相,主,主贵,再生准是,准是儿,儿子。”
我听听这话,就知道农村人的封建思想多严重,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我偏不生,我的闺女就是比你们儿子强。
婆婆也跟着笑,伸手抱过了早早,“你这么说肯定就是了。”
男人身边跟着满头白发的小脚老太太,满脸皱纹,我觉得她肯定有八十岁了。
我喜欢满头纯白头发的老太太,觉得气质高华清冷,有凛然不可侵犯的疏离气质。这个老太太虽然年老,五官却很好看。和农村那些邋遢的老太太很不同。我想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老太太手里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走过我身边,我在她虽打着补丁却洁净的衣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我扶了她一把,道,“奶奶您慢点,前面有石头。”
老太太缓缓推开了我的手,她听了我的话,用手擦了擦眼睛,扭过头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正常人的反应自然是道谢。
这老太太异常的举动使我略微尴尬。
但我并不在意老太太的冷漠,只是有些奇怪。
我宁要真实的冷淡也不要虚假的热情。
待羊群消失在辘轳湾后,我嘟囔着,“还生呢,生了这一个都快要了我的命了。说的这么轻巧,好像去地里摘个南瓜一样。没有钱怎么养孩子。”
婆婆笑眯眯道,“在农村没有儿子可不行!女人说话不顶事,尽受欺负。以后你在农村一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