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护士进来用发剪给我理了个光头。镜子里,没有了头发的遮掩,我终于看到了头顶那个包,不过只是看到顶部有些微凸。她又带我去一个房间,强光对了我的头顶,拍了些伤口的特写照片。
忐忑不安中,我被推入了麻醉室。
因为在头部动刀,是神经分布密集的地方,必须要打麻醉。
麻醉室的内门直通手术室,门打开来,穿着淡蓝色手术服,带着口罩的宗医生走了过来,镜片里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拍拍我说:
“不要怕,不会怎么痛的,只要几秒钟,你就会没有知觉了。”
他和麻醉师商定了下我的手术部位和药剂量。
在麻醉师准备的时候,麻醉室内有一只钟,发出清晰的“哒哒…”声,我听着这哒哒声胡思乱想着,要麻醉最敏感的头部,是不是等麻醉退了,我本来就不太活络的脑子会变得更笨吧?以前听说过有人头部麻醉后,因为剂量的问题,一直醒不过来。如果这一针下去,变成了植物人,虽说我是省事了,但要替决定如何处理我躯体的人感到为难了,如果无法狠下心来直接火化掉,就要花费完全不必要的精力侍候,如果又狠下心来烧,烧到一半,疼醒过来也很有可能……
关键是掌握适合这个手术的剂量问题吧,但每一个病人手术的部位都不完全一样,又怎能判断呢?
打麻醉的医疗事故多,这传闻是真的吧?
但愿他用对我的剂量…
就这样胡思乱想时,麻醉师在我的颈部涂了酒精棉花,注射了针剂。
我闭上眼,想感觉自己是怎么一下失去知觉的,我暗数了五六下,忽然,耳朵听不到了那钟摆的“哒哒”声,四周景物立刻没有了声息,我眼皮沉重下来,有明显的迟钝感。
这和那天撞在立柱上的感觉一样。
我半眯着眼,那麻醉师低头朝我张了张嘴,像是在和我说什么话,我一点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见我没反应,他用听诊器贴了我胸口听了会儿,他就和护士把我推进手术室了。
虽然被麻醉,手脚不能动弹,但,我是有意识的。
躺在雪亮的无影灯下,四周被全副装束的医生围着,助理医生在我眼前递着镊子、剪子之类的东西。
在她递过去的不锈钢盘子里,我瞄到除了形状不一的手术刀,居然还有钻头、斧子、锯子、凿子一样的器具。我晓得早先美洲玛雅人也做头部手术,就是用凿子直接凿开颅骨做的。那年代也没有麻药,天晓得那些接受手术的患者是怎样扛住的,十个手术一个成功的几率吧?
这些近似凶器的器械不会用在我头上吧?我是不想死,但如果要忍受很残酷的治疗才能活下去,以我脆弱的神经质个性还不如选择死亡。我开始后悔昨天没向宗医生问清是怎样在头上动手术的。
骤然紧张了,心里不安的涌动强烈地涌了上来。因为,头上那个地方一跳跳的!
麻醉了,怎么还会感觉到?!想叫出声来,却开不了口。
这时,有人掀起我的眼皮,宗医生头凑上来观察了下,叫来的麻醉师。他俩带一丝困惑讨论了会儿。
我暗忖,似乎是之前的麻醉剂量不够吧。
果然,又在我的头部补打了一针。
手术开始了。我叫不出声,他们的手触碰在我的伤口上,虽然是木木的,但我是有感觉的。
这时,那助理医生用棉球在我的伤口涂了涂,我突然清晰地感觉到了液体的冷飕飕。
宗医生拿了一把很小的手术刀,放在我头上,比划了会儿,然后捏紧,稍稍一划。
剧痛。
这一刀,还是试探性的一刀,落在那蛋和颅骨之间的隙间。这个疼像一道强电流,涌向我原本麻木的全身。突然间,我双耳能听到声音了,医生们戴着口罩浓重的呼吸声,手术器具在不锈钢盘上的碰击声,吸血水软管的气泵马达声,甚至,头上无影灯细微的镇流器嗡嗡声,我都听到了!
所以,此刻的我,并没有被麻醉,或者说之前打的两次麻醉剂对我失效了,或者说只要刀落在那伤口上,麻药就失去效果了。
我的头在动,立刻被察觉了。这让宗医生和其他医生出乎意料了。麻醉师被紧急叫进来后,这状况使他有些发懵。
“他的体质特征有些特殊,可能剂量还要加大。”
麻醉师说完看着宗医生,眉头紧皱的宗医生想了会儿,点了头。
蚊子咬似的,头皮上又打了一剂。
“这下应该可以了,剂量可以放倒一头象了。”宗医生看着我说。
再一次,手术刀落到那地方,更大的一股疼痛热电流从头顶向下蔓延开,这比以往感受到的疼痛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承受,裤裆一热,尿失控了。我仅有的麻痹都消失了,睁开眼睛,我“啊”的一声叫出口来,上半身霍然从手术台上挣扎起,把四周的医生们唬得措手不及。
“按住他!按住他!……”
“肩膀抓牢!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