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不过是变成了一只蜜蜂在她眼前的竹帘上趴着,就给镜子照出了前两日打死巨蛇的那番模样,让人家小姑娘越来越恋恋不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还请老道长明示才好。”
“原来那只蜜蜂是你变的,那么我和那姑娘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大圣讪讪地笑着,点了点头,把茶壶端起来,只顾往杯子里倒茶。
灵渊子闭目苦思,末了睁眼说道:“本来我做这个镜仙,仗着这一面宝贝,也是管着一些尘世间的俗事的。现在这面宝镜既能照出那样的情形,更加证明那****在山间与你说的话不会有假。只是你和她这一次的姻缘,会怎生开始,又会怎生了结,却是算不出来的。我这镜子并无过多明示,还请上仙多多包涵。”
大圣有些冷笑了,他说道:“我自是一介超脱生死的化外神仙,茫茫四海都有自己的乐趣逍遥,她自是顾影自怜的凡尘弱小女子,行不得远,离不得家,我们从不谋面,更不待说相识,如何会有什么姻缘?我只消一个筋斗云,便从此无影无踪,人家满腔都是****,你却让她找谁去?你这玉镜,也有不准的时候吧?!”
老道士笑道:“上仙稍安勿躁,我这面宝镜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显灵,一旦显灵,便不会是假的。任凭你再有通天的法力,也都逃不掉这一场情缘的雕琢!古人不是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么?这是至理名言,世间如此天上亦然。准还是不准,你不久就会知道了。”
大圣按耐住愤懑,跳到镜子前照了一照,眼见镜子里那人铁骨铮铮,满脸都是猜疑的神色,这不正是自己的影子么?他看不出玉镜台的任何端倪,寻思之间想起缪姝鸿亲手描绘的救命恩人之画像。他将身一摇变成了一个俊美的男子,正是那日在牛涧村村口打杀蛇怪的英雄好汉。
这位貌似潘安的美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道长,你瞧瞧。这是我在你面前的变化,难道你不知此身非我身?你是曾经的神仙啊!虽说他英雄救美,但这番长相徒然只是一介空壳啊!须知那缪姓女子心中的所愿所想,丝丝都是扣在这个男子身上咧。我于心不忍,你也该发慈悲心的么。”
灵渊子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要说你的这副皮囊,原是行尸走肉,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得,听也听不见,他之所以能动能说能听,全是凭你的心在驱使。你的这颗心,掩在血肉之内,无论你再怎么变化这身相貌,这颗心却是变化不了的。虽说俗世间的人易被表象迷惑,但抽丝剥茧,所有的恩怨总是会回到原来的点子上,既是你那颗心的所思所想了。那姑娘恋着的,正是你这颗变不了的心啊!”
大圣默然无语,他端起茶杯装着饮茶,心中暗暗思量:“缪姝鸿乃是情窦初开的女子,早先看她思念情郎时的面容,就有一副旁若无人的痴迷嗔怪。对此自己一直深深以为,她走的是那种一见钟情便飞蛾扑火似的不归情路。此番她又在灵渊子面前直言不讳地袒露心扉,更证明她已经毫不犹豫直坠情网,在感情的漩涡中越陷越深,眼见是不能自拔的了。自己化身打死大蛇还不到三天的功夫,此女柔情就堪比金石,哎!世间烈女的性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大圣私自下凡,本就有常住人间的打算,并为了一试人伦温情不惜拜认姚茂江和枚芳为在世父母。自能留在姚家之后,往后的漫长日子里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故,他认为自己已有所准备——对佛门弟子来说理应恪守的各种清规戒律,他是不惮于一破再破的。
在清凉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常常思忖来日方长,把见到的人间情事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是对自己的那一点男女情思,他并不十分看重。偶有感触,也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但自从在志古斋见过缪姝鸿之后,他却开始觉得情思这东西在自己身上有些欲说还休,欲迎还拒了!
现在,大圣面对这个可能的情网,内心死水微澜——灵渊子先是个神仙,而后是个在人间游历了快满三千年的人精老道。这样的人既然言之凿凿地说破了他有一段恋情即将发生,应当不可不信。而所谓的玉镜台,更是揭破了这段恋情就是发生在他和缪姝鸿之间的。他亲眼所见,他扪心自知,他犹犹豫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任其发生,然后接受它容纳它。
大圣知道俗世中情深伤人亦自伤的道理。虽说自己是一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外来客,不止满身满胆,而且豪气干云,最终一定不会为情所困,但在情事面前,凡人哪能像他这般收放自如?缪姝鸿这样的纯情傻女,面对这段迟早要无疾而终的恋情,她会怎么样呢?她能怎么样呢?大圣受日月精华润泽而生,心本良善,又得过唐三藏带在身边时常给予警戒,要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善念起时,便禁不住为他人做些思量,他几次见到缪姝鸿,内心都为缪姝鸿明净似水一往情深的眼神所震动,那时刻他莫名奇妙地连连告诫自己,就算情丝胶着,也万万不能与此女交往,到时自己若是不得不抽身离去,自怕真的会毁掉此女一生,那就太不是善缘了。
既非善缘,说来何益?
造化灵奇,给他想到了这一层,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