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茂江面上渐渐泛起红光,惶惶不安的神情转成了温和的笑容。在旁边看热闹的伙计乘势伸手递出一杯茶来,好心地对八戒说道:“快给爹爹敬茶啦!他已经是你的爹爹了!”
八戒双手接过茶杯,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将茶杯高举过顶,口称:“爹爹在上,孩儿请你用茶哩!”
大圣和翠柳这时都捏了一把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姚茂江眼中饱含热泪,他不再矜持,终于笑吟吟的,轻轻一拍八戒的肩膀,双手接过茶杯,动情地说道:“好,好,好!爹信你,你会是个好儿子的!”他的目光和八戒对视一眼,乐呵呵地笑着,将温热的茶水一口喝下。众人齐声喝彩。
翠柳见八戒认得爹了,寻思还有一个哩。她一瞅大圣,大神竟然自顾自的失神呆坐。
翠柳急忙向他连使眼色。大圣激灵灵的心思打了个转。他心领神会,又趴倒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众人听到他清清楚楚地哭道:“我的娘亲啊!你怎的去得这般狠心?星图生来就不得见过父亲,上天注定我们娘俩本就是要相依为命。你这一去,可知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啊?娘亲咧,你可想杀孩儿呀!啊啊啊,呜呜呜。”他的声音哽咽,捶桌顿足。可谓是痛彻心扉。
翠柳开始围着枚芳转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陪着大圣痛哭。她说道:“哎呀啊,枚芳婶,他们两表亲一样的没爹没娘,一样的孤苦伶仃。现在老爷收了谓能哥做儿子,星图哥一定是受刺激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边姚茂江正放下茶杯,将八戒左看看右看看,开心不已。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情绪高涨,听到翠柳的话,就大咧咧地笑道:“我能有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儿子,你都可以啊。呵呵!星图不坏,做儿子肯定不比谓能差,你也做他娘亲就正正好了。”
大圣听得分明,故意一怔,然后做恍然大悟状,随即翻身在地向枚芳跪倒,招呼伙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把茶双手端在枚芳面前,惴惴不安地问道:“婶娘唉,我无父无母多年,不知亲恩是何滋味。今番欲要认你做娘亲,你可愿意收我做亲儿子来管教?”枚芳年届不惑,虽然陪着姚茂江历经颠沛,却犹是处子之身,在周围姚茂江等人辗然而笑的情形下,她禁不住脸色绯红。
她满目慈爱,动容地看着大圣。只见此人长得棱角分明,但却不显得十分突兀,显然是个耿直率真的性情。瘦削脸庞上写满了诚惶诚恐,活脱脱的近情情怯。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然后又叱咤天上地下数千年的猴精,终于在人前第一次流露出经不起任何一丝拒绝的脆弱神情。
枚芳双手接过茶杯,没有言语,只有满怀释然的微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缓缓地把茶水呷入口中。
翠柳抢先热烈地鼓起掌来,带动着茶档里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一起向姚茂江和枚芳欢呼祝贺。其中有人是认得这一家的,他们纷纷走上前敬茶,笑道:“姚老爷,这要重重恭喜你啊!你这是老来得子,羡煞旁人了!”
八戒认亲不似大圣那般用情,一开始还是当做玩闹来的,但现在哪一个人看在眼里了不是深有感触满心欢喜地对他们表示由衷祝福?!“这个是儿戏!这个不是儿戏!这个怎么能是儿戏!这个怎么才能不是儿戏!”八戒感觉有些呆拙了。姚茂江毫无介怀地一把拉起八戒的手,对来人笑得合不拢嘴地说道:“哈哈哈,多谢!多谢!上天还算是待我不薄。谓能,且来见过这位叔叔。”姚茂江开怀之余似已忘形,他左一句右一句地向人家介绍“儿子”八戒,竟不想这左右的熟人不但认得他,也早已认得了八戒。
由于庆祝丰雪节的时光短暂,茶档里的人看完了不期而遇的“姚家认亲”,便又都走到街市上观看热闹去了。其中的好事者在人群中来回相告,片刻工夫,姚茂江和枚芳二人分别认誌古斋的朱谓能和孙星图为儿子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众人对此良多感慨,议论纷纷,一些好听的不好听的话也渐渐传到了犹在欢喜不已的这一干人的耳中。
姚茂江是经历过坎坷的人,他的心情并不容易为他人所左右。在临近夜市结束的时候,一行五人先自欢天喜地地远离了喧嚣。路上姚茂江拨弄了一下火笼里渐渐熄灭的炭火,炭火冒出几颗闪闪的火星,忽地又旺盛起来。他把火笼塞到枚芳手中,二人指尖相触。姚茂江觉得枚芳手指冰冷,枚芳觉得姚茂江温如暖夏。刹那间,他二人的眼光不由地交织在一起,二人莞尔而笑。
他们续而往前,向家中走去。路边的热闹已经吸引不住他们了,他们心里自得其乐的激动、开怀、憧憬已经让他们忘记了丰雪节里满是焰火满是喧嚣的喜庆。
翠柳蹦蹦跳跳,忽然说道:“星图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小时的愿望呢,今天大家那么开心,我就放过你了。下一次我可要专门听你说了—我们的事可还没完呢!”说着她向后一瞥眼,大眼睛又是一闪一闪的,就像言尤未尽,别有深意。
大圣微微笑了笑,正待回话,却看到身后正偶然搀扶在一起姚茂江和枚芳,“原来如此”,大圣心头淌过一股热流,咳了两声,按计就班地对八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