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到姚少爷容颜老去白发苍苍,这怎么看也都是六十耳顺的老人了,大伙不应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称他为“姚少爷”,便刻意把“姚老爷”三个字说得响响的,以提醒大家纠正习惯上的称呼,将尊称改为“姚老爷”。
只见店小二前面引路,枚芳扶起姚老爷跟着往门外走去,大圣上前好心地把虚掩着的两扇门打开到最大,口中轻声说道:“请老人家仔细了,慢些走,慢些走!”
他的话姚老爷听得清清楚楚。姚茂江突然间就站住了,十分留神地又将大圣浑身上下一番打量。这可倒好,蓦地他全身又是一阵哆嗦,就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他怒目圆睁,挥手跺脚,力竭声嘶地大喊大叫起来:“你这个不肖孽畜!无父无母的孽畜!无法无天的孽畜!”他的声音竟然越来越大,似乎直撞大圣心田,令大圣感觉犹如醍醐灌顶。姚茂江丝毫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继续撕破了喉咙不管不顾地喝喊道:“你为何要远走他乡?你为何要害我家门?你所为何来?所为何来?!”
“这个老乞丐!!!”姚茂江与众人相安无事,只是朝着大圣狂暴地冲撞嘶吼。大圣煞是纳闷,他抓耳挠腮,满肚子忿忿不平,不耐烦地连挥着手,做出驱赶的动作,嘴上焦急地叫道:“去,去,去!快快扶了他出去!岂有此理!这都叫什么事?”
枚芳和店小二担心姚老爷疯病又要犯了,慌忙之中手臂用力,几乎把姚老爷整个身子架离了地面。枚芳又以柔声安抚。几个人硬是把姚老爷连扶带抬地拉出门外,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楼层末端的拐角。
八戒忍住心里的好笑,上前把门关上闩紧,耳朵贴在门板上。只听得姚老爷高声叫骂远远传来:“你若不回心转意快快回来,大家都要枉死矣!枉死矣!”
八戒翻翻白眼无奈地说道:“可惜啊!这人才好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转眼疯病又犯了,真是让大伙白白高兴了一场,这回不知又要疯到哪年哪月了。师兄,其实这得怪你啊,要不是你没事找事去给人家开门让路,和人家迎面对上眼儿,人家不就一直安然无事了嘛!你看你变的好模样,一定是跟他那不孝的儿子十分相似,才令他一见到你的容貌就要发狂。这可是你造的罪孽了!阿弥陀佛,罪过不小啊!”
大圣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他讪讪一笑说道:“先前你还不是一样,为了找吃的也被人家嫌弃了赶出门口的么?不过我看他未必就又疯了。呵呵,我看师弟有些话也言之有理啊,你脑袋瓜这么地灵光,将来我们打开门来做生意,站在柜台上招呼客人的便让你来做好了,好歹让你卖弄卖弄那把伶牙利齿,把土的说洋了,把臭的说香了,把丑的说美了,把店里所有的破铜烂铁都给说鲜活了,那时财源广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我们的日子一定好过得不得了。”
废话不提,只说姚茂江。姚茂江被人扶着转到客栈的另外一角。他距离大圣的客房远了,渐渐不再作声。通红焦躁的神色竟然又渐渐地转好。他心不急,手不抖,略略喘息片刻神态复如先前一般。众人心魂甫定,欢喜之余,口念“阿弥陀佛”,大赞造化神力。
二十多年前姚家遭遇巨变,清凉镇方圆百里尽皆惊动。说起来,姚家的忠信之人除了枚芳还有那位年富力强的管家。那时姚茂江举家出游,管家则留在清凉城家中,也代管生意上的事务。他为姚家不遗余力,接到催要赎金的急信后急急忙忙筹措了大笔银票,本来只打算和其他两个仆人赶往天津的,怎奈老太太爱孙心切,定要早早见到孙儿,所以只好让老太一路跟随。途中老太太难以经历颠簸,着着实实地耽误了一些时间。最后在乱军之中,管家连同姚家一双子女被歹人残忍杀害,所带银票连同尸身一起被大火焚毁,老太太见到孙子孙女惨状,心病急发,卧床不起。姚茂江惨遭横祸之后,一条命只剩下半条。他心灰意冷,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亲娘客死他乡。他们剩余几个人带着老太太的灵柩勉强回到清凉城,全家终日忧愁,乌云惨布,人人郁郁寡欢。此后先是姚茂江正房夫人芊娘病入膏肓,未几追随一双子女去了黄泉;而后债主上门索债,其间有落井下石对姚家产业暗打主意的,夸大债务,迫使姚茂江变卖家中绝大部分产业,令姚家元气大伤;姚茂江又无心经营,故此家道中落,日渐单薄,仆人婢女相继离去,姚茂江的三个偏房不堪家中清苦,拿了姚茂江写的休书自寻出路去了;他的老父在风烛残年潦倒困顿之际撒手人寰。可怜姚家原来一大家子,曾经无限风光令人羡慕,最后只剩下一间四壁皆空的破旧老屋。能守到最后的人就只有随芊娘陪嫁过来的义婢枚芳。
枚芳为了主仆二人的生计,不得已在姚家老屋旁开荒种地,以卖菜为生,受尽了凄苦凌辱。少小便贵生贵养的姚茂江受不了时过境迁的变化,终日思前想后怨天尤人。忽一日,他突然崩溃,有时无影无踪,有时露宿街头,有时过家门而不认,就此变得疯疯癫癫,成了人人嫌弃的肮脏乞丐。若不是枚芳照顾,只怕早就曝尸荒野。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却说大圣与八戒二人自从拿定了主意要在清凉城开个门店售卖古董之后,十分地好奇新鲜,满心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