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的四月,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读零零小说连续刮了一个月的干风,树木枝叶落满了尘土,黄黄的垂垂的。田里是小麦开始泛黄,麦穗直挺挺的呲出芒儿,像是蜜蜜的银针,给人以丰收的欣喜和沉甸。春上二爷爷还笑嘻嘻的看过全村的麦田,遗憾的是没有吃上新麦的口福,突然间闭上了眼睛,只能是享受白面做的供品和栗树花穗儿做的香火了。因为四处都在轰轰烈烈的搞大跃进,集市上根本买不到香,用栗树花穗编成粗粗的一根,点燃后烟雾也是特香,早先时是用来留出火种的,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
排大殡是已经定了局的。
虽然之前二爷爷嘱咐过展厚叔,将来自己百年之后不得排大殡,不得立大坟头,不得立碑。说是但凡排过大殡的主儿,日后家人的日子都是每况愈下,到最后免不了家破人亡。
但以展厚叔当时的身份,不体体面面的发付老父亲,四乡八邻定会耻笑。况且二爷爷一辈子风光,末了又走得突然,葬礼搞得隆重一些,也是众后辈们的心愿。
这事不用展厚叔自己操心,家里有展松叔一面全当。因大家工作很忙,展松叔想尽一切的办法,将二爷爷去世的消息,先后通知了远近亲戚、二爷爷生前交往的朋友,最后仅剩下殷花婶、王挺舅舅和余展男,因都在烟台,无法通知,展松叔便差余达通知我,让我亲自去烟台请人来奔丧。
杆子叔和余贵虽说是近枝侄孙,嘴皮不说,心里老不痛快。余贵暗里安排人员盯紧水库施工,任何人没有特殊事由不得掉工缺勤。
杆子叔则派人到新兴建的‘回龙火炕’苗床,拔取了上万颗地瓜苗儿,发动妇女上山,以每两寸一颗的株距密密的栽植下地,一万颗瓜苗仅栽植了八分地。杆子叔是故意造势,是为二爷爷的死而故意这样做的,因为二爷爷早就说过,如果谁按李书记说的那样种植,他就剁了谁的爪子,这回好了,二爷爷没有剁别人的爪子,自己却要钻进土里了。
‘回龙火炕’是按李书记的命令和技术修建的,开春就建,半月后没见瓜苗,扒开看看,地瓜种子全部烂掉,只好挖出来重新育种,又半月,不见出苗,扒来看看,又是全部烂掉。
二爷爷对着高河方向直接骂李书记的名字:“说李竟,道李竟,回龙火炕烂的净。”孩子们听到二爷爷的骂声,感觉上口,一下就学会了,到学校也随口溜着:“李竟,李竟,烂的干干净净。”史桂芬听了,脸上烧的不行,回家问余贵怎么回事,余贵支支吾吾,以胡言搪塞。
展松叔看得出来,杆子叔和余贵是成心的,成心要败二爷爷的葬礼,只不过是搞借生产之名罢了。
展厚叔由军休所专车送回来,人躺在担架上,两个工作人员跟着把他搬弄到大炕,展厚叔死就活不用人家了,硬是生生的撵了回去,由展厚婶照顾着。
二奶奶已经老得颤颤巍巍,见儿子病成这般模样,哪里还顾得上为二爷爷悲伤,也不问展厚叔的病因,自己扭着小脚来到院子中央,一下子匍匐在地,对着天空拼命的磕头,嘴里不停的祷告苍天:“老天爷,求求您发发慈悲,折去我的全部阳寿,跟了老伴去,让展厚我儿的病快点好了吧。我情愿折寿给儿子……”
展厚婶上前扶二奶奶,扶不起来,展松叔余达上前劝说,告诉二奶奶,说展厚叔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需要静养而已。二奶奶始稍有稳定。
众人从军车上搬下很多的花圈,县委县府军休所公安局等领导送的花圈有几十个,对列摆放在大门外的两边,庄严肃穆,气派凝重。以往见惯了黄表纸钱的村里人,第一次感到花圈的新鲜,无不咋舌感叹。知道这都是展厚叔挣来的面子,羡慕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举行开吊祭奠仪式,两小时才凭吊完毕。但无人离去,展厚叔无奈,传信出来:因身体原因,不能当面致谢大家,今日无论远近,都留下吃饭,夜里留下守灵的近枝侄孙,另有酒菜。余贵站在远处听到,气的肚子鼓鼓的,忙着回家推出自行车,向高河方向猛蹬,跑去跟李书记报信去了。
杆子叔则是早早进了灵堂,陪门外凭吊之人施礼一段时间,听要吃饭,便安下心来到展厚叔炕沿上,抽烟说话。
展松叔为二爷爷写了挽联,白纸黑字,挂在挽幛两侧,上联是:貌杳音沉身归静府应无憾,下联是:儿悲女泣泪洒江天恸有余,横批是:唯泪有余。
余达吩咐前来帮忙的众人,从外到里在地面上撒满了谷草,因没有谷草,用苞米秸秆代替,名曰马草,以备二爷爷的坐骑食用。
展厚叔躺在炕上,脸紧绷着,任凭众人忙活,自己一言不发,脑子里一直没有储存发付二爷爷的信息,心里惦记着临行前跟郝书记的一段谈话。他向郝书记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回余家庄担任党支部书记,当时把郝书记惊得说不出话,展厚叔却不依,要么就拒绝回家为二爷爷办丧事,郝书记无奈,只得点头应付:先办完老人的丧事,余洋的案子让公安局抓紧落实,如果没有证据,放人是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