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是什么东西？
封小妹听我老是这样说，有点不高兴，她一把将那杯热水拿走，说，潘同志，水凉了，你也不要喝了。又拖一句，老是跟我打马虎眼。
难道泰戈尔就是马虎眼吗？这是你们这儿的说法？
封小妹气得不行，说，潘同志，我警告你，我严正警告你，不要跟我封小妹胡搞什么，我可是一个懂诗的农村姑娘。
我跟你胡搞？我什么时候跟你胡搞过了？
你……封小妹气得手发抖，身子靠在一边墙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封阿大出来打圆场，说，潘同志，你也不好，我女儿真是喜欢诗，喜欢得不得了，那个姓泰的，我也听说过，是一个外国诗人。
爸爸，不要说这事，这要是被人知道，就是……
就是里通外国。我说得声音很轻。
对，是里通外国。封小妹认为我说得不错，所以也这样说。
不说了，不说了，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我是封阿大，我又不是上海的陈阿大，我那有什么本事去里通外国呢？
爸爸，你又搞错了，上海的陈阿大也不是里通外国，他只是在国内，不，只是在上海造反，他也没里通外国的本事。封小妹特地走到屋子门口，把屋子门打开，说。
我说，你们知道很多事呵，不简单，只是你们知道了这么多事，又有什么用呢？干校里的事你们知道多少？你们知道多少，就跟我说多少，好吗？
封阿大坐了下来，潘同志，你这人倒也不惧生，第一次来我家，就跟我们家里人聊了这么多话，好，潘同志，我和我女儿愿意跟你交朋友。
封小妹接着说，爸爸，人家说自己是刚从阴间逃出来的，要是依照这个路子去想事的话，爸爸，你想想，我和你这会儿是跟谁在交往？
是跟鬼交往么。我说，而且还笑。
是鬼，是一个敢明目张胆走到我们家里来的鬼。封小妹说。
我说，像我这种鬼，能不能算是鬼中英雄？
算，算，潘同志，你一个做鬼的，竟然敢在大白天来我们家里作客，还老跟我们说起自己死不死的事，一般小鬼哪有这个胆量？封小妹一边笑，一边说，还不时用脚踢着床脚。
我开始感叹了，呵，一股热流，风吹过来了，树叶在颤抖……
诗人，真是一个诗人。这次是封阿大说的。
是鬼诗人。这次是封小妹说的。
我说，你们就跟我说说干校里的事吧，自从我死了以后，我对干校里的事一点都不了解。
你呵你，怎么，不说自己死了，就没法跟我们说话了，是不是？封阿大说着，一边在手上弄出一些动静来，以增强自己这边的力量。
我说，我现在要是不把干校里的事了解清楚，等我见了干校里的人，就没法跟他们交往，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已经死了有好长时间，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不被我吓得晕倒才怪呢。我说，如果我知道了一些干校里的事，我就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跟他们说，我根本没死，不然我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干校里的事呢？我是这样想的，所以一定要了解一些干校里的事。
潘同志，这也不成呵，封小妹说，你死后……不对，我也上了你的当，不管了，就这么说吧……潘同志，你死后，是谁给你做了后事？
是干校里的人呵，怎么了？我说。
既然是干校里的人给你做了后事，你还怎么能去骗他们呢？你死后是被土埋的？
不是，我是被火烧死的。
又乱说，一会儿说是被狗咬死的，一会儿说是跳井淹死的，这会儿又说是被火烧死的，你到底要死几回，才能真的死掉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死后，干校里的人对我进行了火化。
这倒是对的，现在提倡这个。
我死后，我记得自己是被干校里的人推入火炉，我在火炉里被火烧了没多少时间，身子就没了，身子上的骨肉都在大火中化成了灰，惨呵，你们是不知道这个的。
我们知道。
你们又没死过，又没被火烧过，怎么会知道？
我们看见别人死过，也看见别人被推入火炉，然后在火炉里被熊熊大火烧成灰。
惨呵。我哭了起来。
不要哭，潘同志，你又没死，你这会儿不是正在跟我们说着话吗？妄想症。
我听封小妹说我是妄想症，一下子醒了过来，对呵，我干吗还要跟他们说这件事呢？说了，他们也不会信，不说了，只说干校里的事。我说，好，就算我得了妄想症，你们跟我说说干校里的事。
封阿大见我跟他女儿说得起劲，便走出屋门，做其它事去了。
封小妹说，潘同志，跟你在厨房一起干活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你听我说给你听，一个是王小纯，一个是姚文角，一个是戴忠冒，还有一个虽然不在厨房干活，但也常来厨房，他就是史树红。
嘿，我说，你说得都对，你怎么对干校厨房里的情况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