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鹤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乡去呢?”
小犬眼神有些黯然,轻叹了一口气:“回不去了。也许有生之年都回不去了。”说着他淡淡地苦笑,垂下了头。这淡淡一低头的苦笑里,似乎带出多年的悲伤。怀念的颜色,无法回去的家园,显然不是因为千山万水的阻隔,也许只是不能回到的过去,也许只是不能复原的美好。
美鹤忽然发现自己心底很了解这种悲伤,像是一道陈年的旧伤,其实根本没有愈合,无论怎么掩饰,就算从不去碰触,其实那伤还像当时划破的样子,静静地在流着血,淌着泪。
小锅里的粥翻滚着,热气与香味一同飘了出来。小犬忽然像释下重担一般,笑道:“哦,快了,马上就有的吃了。”他拿了一根小树枝挑开小锅的盖子,将早备好的佐料与干菜一同放了进去,用一个木勺慢慢搅拌着。
美鹤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低声地道:“虽然你是个大骗子,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好人。”
小犬没有听到。他搅拌的时候一些粥洒了出来掉进火堆里,燃烧的木棍发出滋滋的声音,盖过了美鹤的这句话。
但美鹤并不打算重复一次。
她看着忙碌的小犬,回想起相识以来的这段日子,一幕一幕地呈现在脑海里。她毫无道理地欺负过他一次又一次,令他几度抓狂,尤其以那次和小马用老鼠吓唬他最为严重。然而他却一点都不生气不记仇,只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想起在客栈生病的那一次,小犬在厨房为煮面,而自己跟在边上转悠的情景,这让美鹤心中生出阵阵暖意。他带着她行走江湖几千里,一路都打理好所有事情,美鹤什么也不用做。
记忆中,除了程霄以外再没哪个年轻男子对自己这么好了——而程霄也只是奉了父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保护她,或者是怀着敬畏之心远远地看着她,程霄也从没有为自己煮过面条,没有帮自己洗过手,没帮她穿过衣盖过被。虽然辛小犬对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美鹤仍觉得小犬是这陌生江湖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就是凭那些琐碎的事,她相信他,因此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小犬放着盐和佐料,一边耐心地搅拌着,抬眼发现美鹤久久地盯着自己不作声,微笑道:“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还是一个爱笑的好人!美鹤顽皮地想,忽然也忍不住笑了。
“一个人偷笑什么?说来听听啊。”小犬道。
“没有,不说。”美鹤调皮地说。转而她又道,“我在想啊,不如你下回去千叶山庄时,我把你引见给我爹,好不好?”
小犬停下手吃惊地道:“然后再告诉他是我帮你逃出来的,然后再让他把我大卸八块?你饶了我吧,大小姐,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不会啦,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爹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说,你加入我们山庄也不错啊,我爹待人可好了。”
小犬却只是笑道:“要想去早就去了。我还是安安心心押我的镖吧。”
美鹤泄气,只好另找话题,歪头想了想,道:“对了,我曾听小马说,你们有一回押镖跟很多山贼打了一架,是真的吗?”
小犬眉头微皱,点点头:“啊,在珠山。”
美鹤问:“小马说你们几个人打赢了那两百多个山贼,他们那么多人,你们当时不害怕吗?”
小犬挤出一丝笑,道:“不怕。就是……挺讨厌的!还好是晚上,要换成白天……”他皱起了眉,“我讨厌血,看到就难受!”
美鹤怕得汗毛都立起来了,缩作一团喃喃地道:“啊,原来小马说的是真的,我以为只是故事!”
“当然是真的。”小犬道:“好了,来喝粥吧。呃,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美鹤立即直起身子,道:“什么忙?”
小犬看着她道:“要吃饭了,可不可以别再说那些倒胃口的事了?”
美鹤忙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