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进一袭冷风,把孤独的刘兰英从冥思中吹醒,三天前亲妈妈颤悠悠的声音又在刘兰英的耳旁回响:“你的爸爸还在,他在北方的一个乡村,当年他就是这‘死鬼’的冤家对头,只因你爸爸的一句:‘饭都吃不饱,还总唱着高调’的话被‘死鬼’听去了,一九五八年,你的亲生父亲就因这句话而被戴上一顶右派帽子回北方老家了。”
原来自己的亲生父母亲与这个三天前死去了的父亲同在一个工厂,而且还同在一个车间,亲生父亲当年是车间的一个技术员,而三天前死去的父亲却是这个车间的一个工人,年轻漂亮的妈妈早就成了这个工人暗中关注的对象,他因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前妻与他离散了,那个哥哥就是他与前妻所生,他的前妻带走了一个女儿,而妈妈却在后来的多年里,为这个暴虐无常的父亲生下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妹。
爸爸还在?“死鬼”就是前三天前死去的那个暴虐无常的父亲?啊!这个父亲为了得到我的妈妈,却把我的亲生父亲给告发了。难怪这个父亲要将我扫地出门,而在我一次次想走进那道家门时,他却总是将我拒之于千里。可那生我的父亲,给我生命之源的父亲也一去不返了,啊!父亲!爸爸!儿子没有爸爸,我也没爸爸,面对寒窗刘兰英大声地喊叫起来:爸爸!这阳世间的父亲啊!你在哪里呀?
积郁成疾,忧伤悲哀过度,心凉到极点的刘兰英早就不想活在人世了。是那道她总也走不进去的家门,让她在心生疑虑的同时尚存着一丝丝期盼。是她被扫地出门时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心生念想,是顾儿幼时那奶声奶气呼唤出的一声声妈妈,让她心中在懊恼的同时也满怀着希冀,是县城医院里的妈妈给了她人间真爱,让她有生活下去的理由。几十年来,那个她一直放不下的顾军人,让她对俗世凡尘还存有一点点牵挂。可是,如今就连亲生儿子也已经看不起自己离她而去多年了,县城医院里的妈妈也在几年前寿终正寝了,而就在三天前,刘兰英终于走进了那道向她关闭了几十年的家门,当她从那道家门走出来时,她就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
平静下来了的刘兰英,漫无目标地行走在笔直宽敞的河西大道上,可她却像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边走边想地向着那个舒适安逸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家走去,舒适安逸的生活我得到了,金钱地位我得到了,可是我真的得到了吗?我得到了什么?我刘兰英苦苦挣扎了五十几年,如今却是一副行尸走肉啊,我就如同一副躯壳,什么金钱地位?人世间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无关,万念俱灰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她打开为顾军人买的珍藏了几十年的,可他却从未打开过的一盒剃须刀,刘兰英用右手从中取出一块刀片,当她正准备向自己左手动脉划过去时,骤然间,一股腥腻从鼻息间穿出,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摇晃,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刘兰英的口中喷薄而出,瞬时就染红了那扇她孤独守望了多年的寒窗。
几天后知青们赶到,他们在刘兰英房间里的一张书桌上看到了两封带血的遗书,其中一封就是写给丁建成的:“感谢你,建成老弟。几十年了,你的诚实守信为我保守住了那个见不得天日的秘密。可是,这个本不应该对你保守的秘密呀,却像一座大山般地压在我身上几十年了,我好悔呀。当年,我为什么就只把那件见不得人,见不得阳光的事告诉你一半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在你的面前和盘托出呢?本不应该呀,顾儿,他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人世呀。建成老弟,今天,是时候了,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几十年也走不进自己的那道家门,那是因为我在幼时种下芭蕉树的地方本就不是我的家,那个父亲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在哪里呢?妈妈只告诉我他在遥远的北方,而那北方又有多宽啊?我去哪里找我的爸爸?
我还要告诉你,顾儿,就是那个所谓的“皇帝老子”的种啊!他的卑鄙无耻加上我自身的软弱无能,害了我自己也害了我的顾儿,那时我总用一件宽大的绿军装遮掩着身体,那个经我八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顾儿,他已经不认我这个下流的娘了。我不怪他,谁不要脸面呢?可我却是这世间最不要脸面,最不知羞耻的人。建成老弟,是时候了,你不用再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了,你把它告诉世人吧。只是,你要告诉他们当年的我是无奈的,当年的我是不情愿的呀,是他,欺侮了我,是那个被世人诅咒的年代害了我……”
另一封遗书是这样写的:“我愿意把我的房屋和我的收入以及股权股市的财产约合人民币:四百八十万元如数捐出,其中八十万元捐给青山村希望小学,四百万元捐给县城里妈妈工作过的医院,我保证这是我几十年以来的合法收入,拜托知青丁建成、王林及时兑现,为我办理,刘兰英绝笔。”
当丁建成和王林把四百万元的支票送到医院院长手中时,院长激动唏嘘:“这个知青我了解,她的那个小孩就在我们这里长大,三个月前她给我们来过一封大义且情真的信,其中就说到要给我们医院捐款,不想她居然用这种方式离开了我们,真让人遗憾啊。”
当丁建成、王林将八十万元钱送到青山村希望小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