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飞早就出门了,只是因为雨天路滑,不小心连人带马跌了一跤,现在正一瘸一拐地走来。她又想或许是他怕盘缠带得不够,走到半路又折回去拿银两。“这个傻瓜,我早告诉他我爹全准备好了,他怎麽这麽笨,都这时候了还回去拿银子!”她自言自语道。
夜深。苏宓璎抬头望著灰蒙蒙的夜空,然後闭紧双眼,自欺欺人地大声喊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捉什麽迷藏?快出来吧!我认输了!”好像她这麽一喊,顾揭飞就会霍然不知道从哪棵树後钻出来,抱紧她,亲吻她,还讥笑她,哄著她说只是和她开个玩笑吓吓她而已。然而耳边只有无情的大雨潇潇而落,秋雨像是钢针一样刺著苏宓璎有些发冷的身体,也刺进了她的心。
黎明前。苏宓璎全身像是著火似的发烫,她的嘴唇白得吓人,浑身瑟瑟地发起抖来。她还是紧抱著白琴坐在雨中,神色木然,冰冷的秋雨一滴一滴地渗入她的肌肤,她的内心。她已经不再幻想什麽了,因为她的心已经空了,什麽都想象不出来了。
雨还是一刻不停地下著,无情地下著。
一道曙光击碎黑夜,东方霞光初红,远处隐隐约约有轮旭日正在如墨的乌云中挣扎、扭动、变幻。
那名女子就这样抱著白琴,孤独地在寒冷的秋雨中等了一夜,她满怀著万分的期待去等她心爱的男子,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天色渐明,苏宓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著东方微白的天空,她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莫名痛苦的等待与失望,犹如她的心都被扯碎了抛在空中,然後随著绵绵的阴雨飘落而下。
她失望!她愤怒!她不甘!她不相信!苏宓璎像个被激怒的野兽般跑出了林子。她发疯似的抱著琴朝顾府奔去,地面上一块突起的坚固石头把她狠狠地绊倒在一滩泥水中,她执拗地爬起来,继续奔跑。她要见到他,谁也无法阻拦!
雨不知何时悄悄地停了,云开雾散,晨曦微露,远处一抹若隐若现的彩虹悬在天边。
苏宓璎满身雨泥的站在顾揭飞的屋前。
她看见顾尧卿手中握著一把黑伞,默默地坐在门前。此时他回过头来瞧著苏宓璎,眼神里有一种夹杂著怜悯、自责又毅然决然的复杂神情。
苏宓璎望著顾尧卿的眼睛,然後就全明白了。她摇摇头,苍白而无力地笑了笑,眉宇间不胜凄惶。她寻了个石凳,将琴横放在石桌上,疲惫地坐了下来。她太累了,累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尧卿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依然望著紧闭著的房门。
琴声忽地从苏宓璎手下的白琴流淌出来,声音哀婉凄凉,闻者摧心折肝。那琴声反反复复,不过是寥寥的三五音,却是她掏空了内心所有的痴恋、怨恨、不舍与哀伤,一切的一切都凝聚在里面。
屋内有一声异响,窗纸上隐隐现出一个人的侧影。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和著琴声幽幽唱道:
“梅下舞剑刺落花,
缱绻缠绵比仙家。
雨夜断魂望空月,
梦里与君到天涯。”
苏宓璎唱完,颤抖地站起身来,蓦地把白琴举起,朝石桌狠狠砸下。在嫋嫋的余音下,象牙琴带著一声沈闷的崩裂声折成两半摔在地上。
她蹒跚著朝那扇窗子走去,窗纸开始轻轻地抖动,然後整个窗纸都朝外面突起。
苏宓璎站在窗前停下,伸出手来,轻轻地把手掌摊开放在窗纸上。屋里的人也伸出手来贴著窗纸,两只手互相寻觅著,慢慢地对到一起。她能感觉到从屋里那人的手心传来阵阵暖人的体温。
两人就这样隔著窗户站著,陶醉在这凄美、朦胧、短暂却又永恒的幸福时刻里,久久,没有说话。
她放下手来,轻轻把嘴唇贴上去。
淡淡的一吻。然後她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许久过後,门开了。顾揭飞从屋里走出,门外不见了顾尧卿。
顾揭飞望著不远处石桌下的断琴,苏宓璎已经不在那了。
他丢了他的宓璎。
顾揭飞有些踉跄地回到屋里,举起桌上的那杯酒,仰头饮尽,眼中几滴痛彻心扉的泪水顺著脸颊划下。然後他无力地倒在床上。
“原来,喝醉是这样的感觉……”八月初三,乾武帝第十二子宁王柳孚陵登基,次年改元“天祚”,即後世所称的恭帝。
八月初九,右原王柳安於甘州天水郡发讨瑞檄文,起兵叛乱,甘州十四郡三日内尽入其手,朝野震惊。是夜,贪狼星光耀夜空,乱世的幕布就此揭开。
八月十四,甘州大军总计六万步卒,两万骑兵,号称十万,一路势如破竹,剑指帝都。
八月二十八,沙阳郡守常巡遇刺身亡,城中数处起火,军民大乱,甘州军趁乱攻破寒烨城西面屏障沙阳关,帝都告急。
九月初二,顾尧卿以七万步卒排下磐石阵,将甘州军阻在沙阳城东三十里处,甘州军寸步难行。
九月初五,甘州军退守沙阳,是夜城内粮仓被焚。次日夜,顾尧卿率两千轻骑截断甘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