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著苏宓璎的忠贞与信任而产生的严肃、沈重又快乐的责任感获得了胜利。但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无颜去向父亲告别。灯光下,他执笔疾书:
“孩儿不肖,不顾家国大义与祖先的训诫,只愿此生与宓璎携手相伴,共赴天涯。此虽多事之秋,然宓璎对孩儿用情极深,孩儿思量再三,决意与宓璎远遁江湖,不问世事。自此,孩儿与瑞朝兴衰再无瓜葛……父亲年迈,须保重身体。孩儿揭飞字。”
顾揭飞一气呵成地写完,写到最後,眼中却无泪水流下。他认为对於一封诀别的家书来说,这封信实在少了很重要的一笔。於是他使劲酝酿著感情,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挤出。他抬头看看窗外冷冷的秋雨,只怕苏宓璎在雨中等得著急,便懊恼、羞愧又不耐烦地用手指沾著桌上一杯刚斟满的酒,然後把酒液滴在信的落款处。字迹和著酒渍慢慢晕开,他瞧了瞧,终於露出满意的笑容,把信摊放在桌上,关上窗子,提起包袱走向房门。
顾揭飞打开房门,前腿刚要迈出,又生生退了回来。
只见门口立著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手持一把黑伞,一袭干净朴素的蓝衫,腰间斜跨一柄长剑,头发一缕一缕梳得一丝不苟,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盯著顾揭飞,深黑的眸子里有精芒跳动。
“父亲。”顾揭飞浑身一震,心绪缭乱,不知如何是好。
“要走麽?”顾尧卿挡在门口,泰山般纹丝不动。
“我……”顾揭飞露出小孩子做坏事被当场捉住时常有的那种难堪的表情,脑子一下子空了,愣在那。
“不敢向我道别,就写封辞行信麽?”顾尧卿走进房里,收起黑伞,探手拿起桌上的信来。他快速看完,又送到鼻前嗅了嗅,露出一丝冷冽而明察秋毫的微笑,“我怎麽闻著有股酒味?”
顾揭飞的心如同突然被一只钢铁的手死死地攥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真是我们顾家的好子孙啊。”顾尧卿嘲笑地把信搓成一团,轻轻扔在顾揭飞面前。
顾揭飞双腿一软,全身像被千斤重物压倒了似的跪在地上。
“你的曾祖顾炎心是开国名将,你的祖父顾远风是破虏大将,你的父亲是护国将军。大瑞建朝以来,我们顾家代代名将,世代守护著大瑞。如今,顾家八十余年的荣耀在你眼中就比不上一个女人麽?”顾尧卿抬头对天喃喃自语,完全看不出喜怒。
顾揭飞低著头一声不吭,痛苦与悔恨的寒潮汹涌袭来。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心里只挂念著苏宓璎,希望她能自己离开寒烨,逃避那件婚事(他没去想失了他,她一个人出逃还有何意义。他只是本能地认为她是他的,不应该嫁给其他任何人),可他又害怕她走,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你要走也可以,拔出你的剑来,踏著我的尸体走出去。”顾尧卿从腰间拔出那把长剑,寒烈的剑锋指向顾揭飞。顾家的家传宝剑,如今却指著顾家的子孙。
顾揭飞低头不语,心中涛澜暗涌。对父亲、对苏宓璎的双重愧疚压垮了他的精神。
“拔出你的剑。”顾尧卿平静地说。
“父亲……孩儿不敢……”
“拔你的剑!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顾尧卿突然一声怒吼,声音雄亢浑厚,响彻夜空。那声音好像在宣告:“他对杀子以报国恩这个决定,绝无半点含糊。”
“父亲!”顾揭飞把头深埋下去,眼中滚下羞愧、痛苦而绝望的泪水。
“你是个男人!你要有所担当!你要担负的是天下兴亡,而不是一个女人!”
顾揭飞抬头看著父亲的怒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门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
城南小密林里,丝丝秋雨打在苏宓璎身上,她抱著象牙白琴,踮脚望著顾府的方向。
苏宓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她之所以提前来这,是怕顾揭飞先来一步等不到她,没想到他此刻还没来。
“这个天杀的磨蹭什麽呢?”苏宓璎忿忿地低头看著自己因为在雨中奔跑而染上泥巴的白色描金的花鞋。她轻轻地蹭了蹭鞋底,又赶忙抬头望著前方,生怕耽误了看到他的第一眼。
“你要是敢不来,看我阉了你!”苏宓璎狠狠地想著,片刻後嘴角又露出甜蜜的笑容。恍惚中她似乎已经看到两人远走江湖,过著安静幸福的生活。她为他生下一双儿女,他教儿子舞剑,她教女儿弹琴。
苏宓璎越想越乐,右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拨弄起琴弦。琴声欢快地跳跃出来,伴著刷刷的雨声,她轻盈地跳起舞来。舞步简单明快,充满著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她一圈一圈地旋转,想象著岁月一轮一轮地转动,顾揭飞拥抱著她,与她一起慢慢变老。
一道闪电把树林里照得雪白,片刻後夜空中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苏宓璎回头去看,她的身後没有人,顾揭飞不在那里。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正是午夜。苏宓璎紧锁眉头,眼中满是惶惑不安的神情。她抱琴靠著一棵松树坐了下来,眼睛还是直盯著前方,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但她仍是固执地想象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