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头的精神状况弄得面面相觑,接受了他的说教,带着同情色彩地表示愿意支持他的工作,于是给他找来两名村干部,曲羽和他们握过手,然后安排:“十天后,我会再来,希望眼前看到的是平地,地下安眠着你们的亲人,上面栽着青松。若如此,人们就会成为移风易俗的楷模,此处就是迎接检查定的点子。”
他许诺给新墓墓主每人发一百元的带头奖,再让他们联系几个农民把这片二十余座墓冢构成的坟山,大致收拾、铲削干净,再将十来座无主墓削平,栽上松,供检查之便,总费用谈妥为三千元。
以往镇干部在老百姓中开展工作有两个法宝,一是吓,二是罚,以惩代奖,老百姓逆反心理很重。曲羽的做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农户很快接受了。第十天,他再来此处,不仅两座新坟变平了,十多座无主墓也平整了,上面都种上了人把高的杉树。他感谢他们办事神速,再回去在文字资料上做点填充,完全可以应付过去了。
镇上为应付本次检查安排的经费为八千元,检查结束时,曲羽实际耗费不到一半,他花很小的代价完成了使命,获得了六百元的奖励。众人这才发现他是搞死人工作的奇才,由此及彼地想到他对开展老年工作(在向死亡迈近的人的工作)也肯定有独到的手腕,于是安排他担任敬老办的主任。敬老办同样是为了应付上面检查临时设立的,用的是已完成使命的丧葬办的办公室,牌子换了,整个敬老办就他一人,即是官,又是兵,隶属民政所。他疑神疑鬼地接受了工作,搁了好几天,才准备了解一下敬老办的工作该如何干。他心不在焉地翻看资料,从民政所提供的资料上才知道,镇里不少居民就是原中宁酒厂的职工。企业消亡后,有不少人生活贫困。老年者尤其突出。他粗粗一算,街道上仅六十岁以上的酒厂老工人就有近三十人,包括原中宁酒厂的一位老会计瞿华利。瞿华利年近七十,和老伴一块住在胜利街十八号,无儿无女,一直是民政关注的对象。按工作要求,他应该首先对老人们的生活状态作个简单的社会调查,以准备书面资料。他对自己作了好几次动员工作,才打起精神,决定首先造访瞿华利。
瞿会计夫妇二人的日子过得很封闭。平时,他们的大门总是关着,只有一根闭路电视信号线把外界的信息给他们输进去。偶尔,会计夫人蹒跚着上街买菜,买完菜后又迅速回家,关上门。关于老会计,以前曾有过不少与之相关的财经方面的绯闻,有人认为他有贪污嫌疑,有人认为他是很清白的,但他退休以来,生活从来就没有起色,自从成了民政关注的对象后,各种谣传早就不消自散了。自退休十来年,他和夫人从未走访邻居,也反感邻居串门,他们老把自己关在屋内度日,左右邻居很费解。有时他们三五天不出门,邻居们才去敲敲他们的门,目的是看二人是否出事。曲羽听着邻居们的讲述,立即怀疑夫妇二人是因贫困而自卑、因自卑而自绝于众的、同时患有老年孤独症的人。他敲瞿会计家的门,敲了老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慢腾腾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到门前,停止了,显然是主人正在从门洞里向外窥视。也许老眼昏花,不易看清的缘故,好一阵才开门,开了一扇,会计伸出半个头来,曲羽介绍自己,老会计满脸疑惑地把他让进屋里。屋里光线暗淡,穿过内廊,才到正室,然后老会计招呼他坐。在客厅里站立已久的会计夫人脸色紧张,一言不发地给客人倒了盅茶,放在他旁边,又回到原位站着,望着他,好象贸然来访的客人会使她大难临头。老会计在对面坐下,也没有话说,目不转睛地望着客人的一举一动,充满着戒备。曲羽感到很不自在,同样无话可说。坐了片刻他才问:“二位老人家,目前每月能领到多少生活补助,日子过得还顺利吗?”
“不多,不多,不顺利,不,顺利。”会计忙回答。他的回答让曲羽更找不到话说。曲羽忙起身,在屋内随便走走,看看,二位老人的视线随着他移动而移动,两张脸上同时带着惊惧的神情。屋内陈设很简单,老式组合柜上一支茶壶有此古典味,曲羽拿在手里看看,会计夫人忙开口解释:“那是只茶壶,并不值钱。”
曲羽没理会,将茶壶入回原处,又拿起旁边一个陶瓷观音,会计忙忙搭话:“那是观音像,更不值钱,朋友送的。”
曲羽又拿起观音像旁边还插着香的香炉看,会计夫人又说:“那是香炉,专门烧香用的。”
曲羽发现自己在主人眼里几乎成了强匪,他望着二人,莫名其妙。他说:“二位老人何必信佛?你们可以出去散散步,练练太极拳,学习秧歌,有益健康。”
“那是,那是。”老会计回答,口气中完全是希望曲羽立即离开,好让灾难过去。曲羽明白了二人的意图,只得起身告辞,夫妇二人如释重负地把他送到门口。待他刚跨出,立即将门关上,回里屋去。
曲羽打起精神又走访了一些老人,大多数老人对群体活动没有兴致,瞧着年青人们风风火火地将社会推着冲,他们或漠然置之,或叹息、失落。平淡地经过了人生的春夏,进入了秋天和冬天,曾经的盛气已经磨尽,不少人在无奈中抱着大限将至的念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