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主官的担心很快得到了印证,连云堡的兵马这次没有被安排在中军位置,而是摆到了前锋。这个位置是赵成梦寐以求的,也是他费尽心机苦苦争来的,但对于士兵而言,却无疑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了一步。而且,镇胡营这一次被赵成安排做斥候,走在全军的最前面探路,这让所有士兵都感到有些紧张,要知道从前连云堡军中从没有让步军引路的先例。
对此,只有王经心里是高兴的,在他看来赵成作出这样特殊的部署,给他创造了很多立功的机会,只要能抓住其中的一个,他就有可能和家人团聚。王经暗自起誓,这次行动可能是天赐良机,他一定要加倍用心。
镇胡营比其他兵马提前三日出动,一路骑着马在崇山峻岭间快速穿行,仿佛是在惊涛骇浪中蹦达的一条小鱼。幸好,一路做斥候无惊无险,大家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顺利地让人都感到有些异常。王经很细心地发现一路上的胡人看见唐军,都远远地躲开,他们路过的一些村庄,几乎都早已跑得空无一人。王经觉得这绝不是什么天威浩荡的好兆头,因为这至少说明两点:一方面,唐军的行动西域早已众人皆知;另一方面,西域人心向背也已经一目了然。
怛罗斯城很快出现在斥候们的眼前,地形和先前军令中叙述的差不多,但城池显然是比想象中的更破旧。泥土夯成的城墙里围着千余座低矮的房子,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扔在千山万壑中的破瓦罐一样。城西的怛罗斯河倒是颇为漂亮,在夕阳的映衬下波光粼粼如同玉带,似乎是老天故意把它摆在这里,好让破旧的怛罗斯城自惭形秽一样。
镇胡营的士兵们选择在一座大山的背后宿营,为了安全起见,老枣让李丞嗣和王经分别带人把周围的几座山都摸排一遍,以防止可能出现的威胁。
群山之中很少有人家,王经翻过两座山梁,才在山脚下找到一户。户主并没有象其他胡人一样跑到城里,而是在很安心地打理着自己的房子。王经走到近前才吃惊地发现,这户人家相貌、衣冠、举止,都与中原人别无二致。户主人看到王经他们也很惊愕,双方都愣了一会儿,随后主人开口问道:“敢问来的可是天朝的兵马?”
王经答道:“正是。敢问老丈是何方人士?”
那人回答:“和你们一样,也是唐人。先前在安西当兵,打仗时走散了,流落至此。你们是为打大食而来的吧?”
王经说:“军机大事,你何以知晓?”
农户说:“西域胡人都传遍了,西边是大食国十七万联军,东面是大唐五万兵马,这么大的动静,能瞒得住谁?”
王经说:“那我问你,这城里到底有多少兵马?”
农户说:“兵马不多,千余人吧。但安西军去年屠城,胡人畏惧,一旦攻城,定会拼死抵抗。这山中原有不少牧人,现在都跑到城里去了。所以攻城之日,城中到底有多少人抗敌就不好算了。”
王经说:“我们这里是居高临下,还怕他怎地。”
农户说:“那大食十七万人马打来之后呢?高将军大约是当这里依山傍水就能守住吧,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城门前那条怛罗斯河虽宽,却不甚深,正对城门就是渡口,河水只能过膝,根本不足据守。城池么,你自己也看得见,你们若先攻打一遍,断壁残垣还能经得起十七万人再攻打么?我是唐人,不忍见故国兄弟们遭涂炭之苦,你们快将此军情告知你们官长,好让他们再从长计议。”
如果这个老汉说的是真的,那这真是一个性命攸关的消息了。王经不敢迟疑,他赶忙带着人归队,把老汉的话告诉了李校尉和老枣。老枣觉得事关重大不能轻信,就让手下兵士穿上胡服,趁夜到城门口去探一探路。士兵很快就回来了,只有裤腿弄湿了,河水果然很浅。
“日他娘,差点害死老子。”李校尉骂道,“得赶紧通知上边,否则爷几个都得明年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王经揽下了这件事,他跨上一匹大宛马,沿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
王经觉得这消息挺重要的,关系到胜败,如能及时送到,运气好了是小功一件。于是他快马加鞭地赶路。跑了不足半个时辰,迎面撞上一大队骑兵,领头的便是赵成。王经把怛罗斯城的实际地形禀报了赵成,赵成沮丧地说:“晚了一步,高中丞的大军已经在我们身后了。”
王经很诧异,“怎么来得这么快?”
赵成说:“中丞想出敌不意,所以加快了行军速度。”
王经道:“这便如何是好?”
赵成说:“且莫慌,先禀报中丞,再听他决断吧。”
于是赵成驰马入见高仙芝。高仙芝听见这个消息也有点发懵,但大军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况且他还联络了葛罗禄和拔汗那两部三万联军,若尚未接敌就无故退兵,安西军颜面何在?所以,仗是一定要打得,至于接下的棋来怎么走,须等打下怛罗斯再作计较。
第二天早上传下来命令,大军还是要打怛罗斯。这个消息让镇胡营的人很失望,因为他们将要在不利的地形上与强敌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