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满意地离开队伍,站到大伙的面前,脸上带着激动的神情说:“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上月的恶战,全靠大家以命相拼,才使吐蕃狗贼未能进犯一步。这一仗,打出了我们连云堡的威名,也打出了大唐天朝国威!高中丞闻奏很是高兴,让我在这里恭贺诸位!”
“谢中丞!”众军齐声喊道。
参军继续说:“此次大战,吐蕃贼尽起精锐三千,围我连云堡十余日。众将士凭一旅之兵,抗数倍之虏,苦战十四日,斩首四百余级,为我连云堡立下了汗马功劳,此等功勋,为我安西军征西以来,前所未见!高中丞此番特有恩典,每位参战将士赏钱三吊,布一匹,酒一壶。另有活羊十只,杀了犒赏大家!车马物资已到山口,不时就可抵达军前,众位可先去生火,等货送到了,当即宰了羊下锅!”
“好!”军士们以兵器击盾,大声欢呼。
于是将军也不再多罗嗦,命李校尉收队回营,开锅造饭。不一会儿运送犒赏物资的车马就到了营前,大伙各领钱物后,在营房外支起几个军帐,在地上挖坑生火烤羊。军士们围火而坐,喝酒猜拳吃肉,到处一片欢腾,犹如过年一般。也有几个不忘战殁弟兄的,随老枣一道,割了几个羊头,到营后山岗上的坟前,燃纸祭拜了一番。
参将与李校尉在伙房中用膳,老枣祭完了死者也来这里作陪。参将很年轻,平日里在军前威风八面,可私下里从来没什么架子,与校尉和老枣把酒言欢,如同一个行伍里混出来的兄弟。酒过三巡,几个人说话间也随意了许多,都不由聊起了上月初的恶战。
李校尉说:“都说吐蕃军厉害,可我看这两年不行了的。这次六百来号人围着我们打,愣是死活攻不下来,最后还被我们追了一阵,真是笑破人肚皮。”
参将说:“要说前些年,吐蕃军也是骁勇异常,时常掳掠唐境,边军都拿他们没办法。可自从当今皇上登基,锐意边功,河西陇右那边先是王忠嗣,后是哥舒翰,把吐蕃防得死死的,让他们入不得唐境,抢不到一颗粮食。吐蕃那边本来收成少,再加上这两年天冷得早,牛羊不长膘,多有遭瘟病死的,吐蕃人马饿着肚子哪能打仗,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
“我说呢,东边他们不敢去,所以这几年老往我们这边窜,闹得鸡飞狗跳的,”老枣喝了口酒,说:“我看今年他们在这里撞了墙,明年又到哪里去。”
李校尉说:“再往西边去呗,去祸害西边的那些小国,收些钱粮回去养家糊口。要不你看前两年征小勃律,勃律国王那老儿没敢怎么地,和我们做对的尽他娘是吐蕃人。他们把那儿当作他的地盘,我们去抢饭碗了他们能不急嘛。”
参将道:“故而高中丞就时常有征西之举。朝廷设安西军府意图之一也就在此,对那些小国,要威逼利诱,拉拢到我们身边来,步步为营把吐蕃封死了,好逼他自乱。”
校尉和老枣都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火兵把一条烤熟的羊腿端上来,上面撒了些胡椒,金灿灿的,香气逼人。三人又埋头吃了一会羊肉,李校尉突然想起牢里还关着一个人,趁老枣还没有提及此事,便抢先说道:“说是吐蕃闹了饥荒,可我看他们还是贼心不死。这不,前几天我们抓了个细作,八成是想混近来骗开城门,现在还关在牢里呢。他娘的,这驴日的一口汉话说得还真溜,要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他是个唐人……”
老枣见李校尉先下手为强,赶忙插话道:“这事还要请大人定夺,我等眼拙,实在难以分辨他到底是什么人。”
参将听着两人的口风好像不太对路,便没有立刻发话。于是李校尉抢过话头说:“要说这荒郊野岭的,一向往来的都是胡人胡商,莫名其妙钻出来一个穿吐蕃袍的半死汉人,还满嘴胡咧咧说要来投军,打死老子也不信,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儿……”他从羊腿上割下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往肚子里一吞,又对老枣说:“不是我说啥,你老枣这人战场上是条汉子,可怎么一回营心软的就他妈跟个娘们儿一样了,一看那小子那可怜巴巴的样,你就下不了狠手,非救他回来,要都像你这样,我们这连云堡早晚被吐蕃贼攥了去。”
老枣反驳道:“我是个兵,战场上杀人不含糊,可平时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吧,我看那人不像。”
参将看出两人意见不和,非要自己拿个主意了,于是问:“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老枣刚要回答,李校尉就又把话头给抢了过去,粗枝大叶地把王经的来历给参将说了一下,还特别指出了他是从吐蕃那边跑来的,刚来时身上还穿着身吐蕃袍。听他说完,参将又询问了老枣一些细节,老枣都一一照着自己的判断答了。参将思量片刻,最终拍板道:“还是按照细作的规矩办吧,毕竟是边陲重地,突然来了个不明不白的人,大意不得。”
李校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我说么,早该这样!老枣下不得手,明日就我来!”
既然参将发话了,老枣也无奈,沉默了一阵后只得说:“那就谨遵将令吧,我就是觉得二十啷当岁,只是可惜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