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手和众军士都不作声了。吐蕃细作的大名他们久有耳闻,可也只是听老兵们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这细作到底是红脸还是麻脸,也不知道这细作有多大的手段。只是眼前这个人,他们怎么看都不象是神通广大的细作。
半晌,还是那个弩手开了腔,这回他换了套路,嬉皮笑脸地对老枣说:“嘿嘿,头儿,还是您见多识广,这吐蕃细作真那么厉害?弟兄们可都没见识过。小的们资历浅薄,虽也跟吐蕃接过三五仗,可哪比得都头身经百战,枣都头在这里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
老枣道:“嗤……就你小子嘴油,你在安西也不短了,见过这里有桥没?什么过的桥啊走的路,净扯些没用的作甚。”
弩手见老枣颜色有些松动,胆子便又壮了几分,接着说道:“呵呵,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可话又说回来,这吐蕃奸细,多少年才闹过这么一回,也就都头您见识过,哪这么巧被我们荒郊野岭地撞着啊?而且还是个半死的,等着被拿去领赏?天底下没这等好事。再说,这边地的人,汉胡杂处,风俗不比中原,汉人穿身吐蕃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听说长安城里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兴穿身回鹘衣裳,这年头人们都好个新鲜……”弩手咽了口唾沫,稍带着看看老卒的神色,见无异常,又说:“我看这人不准是个亏了本的边地贩子……呵呵,都说都头平日待士卒宽厚,要不,您再仔细看看,可别屈杀了好人?”
弩手扭头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大家伙儿都附和道:“对对……”
老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要是这细作也能看出来就好啦,我当年那群弟兄何至于……唉!不提也罢!既是弟兄们一片善心,我也就不为难诸位了。可我把丑话丢在前头,今日我留得他,李校尉那里怕也容不下他。到时候校尉动怒,挨骂吃鞭子,可别怪我没提醒喽。”
弩手一听老卒同意了,立刻笑道:“放心,李校尉那边我去打点,到时候我和弟兄们轮流看着他,就算是个奸细,也保管他兴不得风起不得浪,枣都头只管把心咽肚子里吧,哈哈。”
于是众兵士七手八脚拿来一块扎营的毡布,四个兵骑马上,手里各扯住毡布的一角,另两个兵士抬着伤者,把他放到布的中央。军士们就这样抬着受伤的王经,折回大路,向哨楼前进。
队伍在平路上行进了二十余里,便到了哨楼。哨楼名曰“镇胡营”,隶属大唐连云堡管辖,里面驻扎着约一团的人马。连云堡原是吐蕃手里的要塞,扼守西域诸国朝贡之路,地形及其险要,易守难攻。天宝六年吐蕃作祟,联合小勃律国阻断西域朝贡,朝廷派安西节度副使高仙芝率军西征,沿路攻下此堡,并分兵把守,连云堡遂成安西重镇。后安西都护府见其地形险要,是个用兵之地,便拨银将城堡加高加固,增兵驻防。并在朝吐蕃方向各隘口建造哨楼,以为连云堡前哨。建成后,连云堡连同新筑的十二座哨楼共驻兵四千,辖地百里,前后呼应,自成一体。吐蕃接连进犯,竟不能破城,于是视连云堡为死地。吐蕃军士有歌唱道“铁打连云堡,铜铸十二哨……”,其堡城坚固可见一斑。
镇胡楼便是十二哨中前出吐蕃最远的哨楼。虽然只是个前哨阵地,但也修筑得极为坚固。四围夯土作墙,高丈余,上开垛口,可凭城射箭。墙内设碉楼一座,高三层,周身开满箭孔,楼顶为烽火台,吐蕃兵来时则施放狼烟,二十多里外的连云堡即可发兵来救。哨楼内驻兵一旅百人,设一校尉统领。平时备马二十余匹,供驼运粮草之用。
方今秋去冬来,吐蕃军大举进犯未克,已于数日前引兵归去。哨内士卒半数战死,粮草匮乏,幸存的士兵身心俱疲,因而站岗执勤多有懈怠。哨队傍晚回营,城楼上只站着两个兵,举着火把懒洋洋地四处张望,直到哨队走近了,方才看见。
“何处兵马?”城楼上士卒喊道。
“是我们,巡哨回来了。”老枣回答道。
城楼上的军士拿火把照了照,隐约看清了老枣的面目,急忙说:“哦,原来是枣都头,等着,我这就去开寨门。”
不一会儿,厚实的枣木寨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城墙上的两个兵士急匆匆地擎着长矛跑出来,迎接队伍入城。
“都头,可见着了吐蕃人?”一个兵士问道。
“嘿嘿,见着了,就在那边山口,准备今晚上杀个回马枪。”老枣奸笑道。
“啊……”士兵差异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笑着说:“军中无戏言,老枣这话说得真不地道,哈哈。”
“哼哼,你也知道这是军中,”老枣冷笑着说:“瞧瞧你自己那样,站岗连盔也不戴,就不怕吐蕃人一箭射穿你脑门?再看看你手里这矛,怎么拿的,整一个扛锄头的庄稼汉,哪像个和吐蕃人干过三五仗的兵,刚打过仗就连规矩都忘了?”
看门的兵被臊的一阵脸红,赶忙立直了,理理衣角,提起长矛屁颠颠地跟着老枣进了哨楼。
“李校尉呢?”老枣问看门的兵。
一个兵答道:“前些日子带人押运过冬的粮草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