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鸿章是退休后被甘森返聘过来壮大门楣、参与地铁三号线北延线检测项目投标的老专家,所以一直挂名为地铁三号线北延线现场检测的技术导师,大多数时候就只戴着老花眼镜待在中心结构部办公室看图纸,一边看一边做着记号和笔记,然后再对照相应检测数据进行分析,将发现的异常数据安排现场检测员复检确认,若是因为我方错误原因,他会提出报告删除异常值,避免检测误判。
每次我回结构部,钟鸿章经常主动告诉我检测数据这里可能不对,那里也许有问题,这数据可能是梁板构件的却硬套在了柱墙构件上。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雨田这个职场老油条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虽然我和他不是一个级别,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了,是不是觉得我的学历比他高压力大,他一直不愿教我,我懂得太多的话,自己的位置遭到威胁,且要玩出什么花样也更不容易。但钟鸿章已经是退休的人了,反倒无所顾忌,对我是有问必答,悉心相授。也许最近发现太多的问题,钟鸿章跑工地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并在工地上安排了一个办公桌,到后来只要一没事他就一定在工地现场检测办公室呆着。
“这现场的检测工人责任心真是贼差,随便马虎检测的数据也不再校验,你要知道明显是柱子的截面尺寸,也可以写到梁构件上去,太不负责任了,很多东西都不假思索,现场检测员也真是,也不校对校对。”
又说:“有的数据更混蛋糟糕,直接依照规范中保证检测结果合格的规律,伪造数据,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上交完成,真是世风日下呀。”
虽然我觉得钟鸿章的唠叨有时挺烦人的,可是还是对钟鸿章的指点心存感激,所以每次总是微笑着做钟鸿章的忠实听众。
由于罗云风找配合单位搭建小吊机完满解决得到甘森表扬,再次起用为结构部副部长,那天正好也在,见钟鸿章“讲课”讲得起劲,便搬了椅子到我桌子旁边,饶有兴致地听起来,还不时点头附和。
我知道罗云风是学食品专业出身,是和建筑天上地下、风牛马不相及的一门专业,心里便有些纳闷,这罗云风怎么还真听得津津有味,他到底听没听懂啊?
无巧不成书,雨田正好回办公室瞧见,本来就看不起罗云风的他,也戏谑地问道:“罗部啊,你能明白钟工说什么吗?”
罗云风打着官腔故作严肃地说:“我怎么说呢?我是边做边学才进这个行业的,不过我做事认真,实事求是,不懂就学,做到老学到老,尽快地学,多听听就懂了。”
转眼到了临近下班的时候,雨田已经回家了,我遛回自己的桌子收拾东西,罗云风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几张图纸来向钟鸿章请教。钟鸿章扶着老花眼镜,很耐心地给他讲解。罗云风听得很认真,又自嘲地说:“可能有的问题太弱智了,谁让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呢!”
钟鸿章正色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和优势。关键是要像罗部这样努力学习,不耻下问,那就成全才啦。”又说:“记忆中这图纸好像不是我们检测的任何一个工地的啊……”
“这是其他的……项目,我随便看看。”罗云风含糊地答道。
不知不觉就过了下班的时间,结构部财务主管兼中心人事主管蓝婧打电’话过来,问钟鸿章还坐不坐中心的班车回家。
说起这蓝婧,怎么会弄个结构部的财务主管。一个技术部门居然还很奇怪地另外配个财务主管?这其中的奥妙,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
蓝婧每天都衣着艳丽,妖娆多姿,看着像个在夜场混过的老鸨。她亦掌握着实权,所有款项尤其是检测配合费的收支最后都要经过她的审核。
这时蓝婧打电’话来催钟鸿章,钟鸿章才醒悟过来,连连顿足说误车啦、误车啦。
罗云风接过电’话对蓝婧说:“蓝婧,钟工还有点事,估计赶不及班车了,你们不用等了。”放下电’话,转过头对钟鸿章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坐车了,今天晚上我负责送您回去。”
钟鸿章说:“这样太麻烦了,我还是自己搭地铁吧。”
罗云风说:“不麻烦,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吧,算是给您赔礼,也是感谢您教了这么多东西给我。”
“不用了不用了,大家同事之间还客气啥。”
“对呀,大家是同事就不该客气,你就别推辞啦。”罗云风边说边笑着,半推半拉地带着钟鸿章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