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才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哪怕自己已掌万众强军,也曾大败尔朱大石并和宋铎对阵,似乎机会就在眼前,但自己还是不得不退兵了事,因为人力有尽时。
错过一次机会,就离危险更近一步。
再没有比时刻活在倒数的日子中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吧,沈庆之郁闷的吐了一口气,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去,依城设立的千人骑营灯光正逐次熄灭,随军的参谋都尉林中野走来低声问:“大人似有心思?”
沈庆之满腹心思无从说起也无法说出,只能摇头道:“静夜长坐,有利身心。”
这不又是在胡诌吗?林中野无奈的看着他,反正左右无人,也就随意的坐下,语中略带不满的回了句:“大人还真是悠闲啊。”
沈庆之不搭他,继续看星。
过了会儿,林中野叹道:“闲暇时,和镇川兄聊起大人,当在下说,越近大人越是看不透大人时,镇川兄也发出了和在下类似的感慨,我们都是走过万里路读过万卷书的人,竟不知世间还有大人这样的人物…”
“你这厮唧唧歪歪是来拍马屁的?在我军中要升官靠真本事。”沈庆之开始胡搅蛮缠。
林中野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道:“武艺就算天授,将略怎能天授,大人才不过十八岁,生后更未曾离乡半步,居然就懂野战如何扎营,军阵如何操练,后勤如何协调等,针对诸般事务下令时好似从军数十年领过千万人的野战宿将,这实在令我辈钦佩之余也费解不已。”
沈庆之最烦别人挖他来历,当即道:“去年春天老子去杏花楼喝酒,掉下河冻伤昏迷了三日,在梦中有个白胡子老头找我,说我是武曲星下凡来拯救人间的,随即伸手对我这么一点。”
说着,他一指戳在目瞪口呆的林中野额头,然后道:“于是我就懂了,原来这些事情是这么做的呀,然后韩大人就赏识了我,孙大人就看上了我,尔朱平就怕了我,慕容平南那孙子就被爷给整趴下了,明白?”
林中野气的咬牙:“大人是在说笑?”
“不信拉倒。”沈庆之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道:“睡啦,明天还要去杀人。”
林中野气急:“大人刚刚是在说笑是吧?”
难道这厮还当真了?沈庆之诧异的看看他,夜色下林中野这二号兔儿爷白净的脸上一双眼闪烁着惶恐和期待之光,沈庆之忍不住逗他:“对。”
接着就道:“老子还梦到宋铎那厮心怀不轨,欲算计江东,老子还知道不久后…”
“什么?”林中野追问。
沈庆之脑海里想起北伐的岁月,忽然失去了逗他的兴趣,拔脚便走,风中随即传来一首军歌,是想起往昔的沈庆之轻轻在哼,其中几句清晰入耳…日出大泽东,贼聚奈良西,朝占奉天都,暮克风之关…林中野一下傻在了那里。
第二日黎明时分,稷山骑兵就纷纷上马向远方驰去,等沈庆之走后,衙役才敢把马岩平放下,他面前那些尸体血已干涸,但尸首依旧无人敢收。
陈二郎的父亲在他房内休息,有医馆看护,城督府的丫鬟仆役们走马灯似的围绕着这位中年农夫,唯恐服侍不周让那几个留下的稷山军发怒。
这一日起,但凡从姑苏来的客商,也都得到了善待,过去些月内,刁难过他们的兵丁见到商队检查都不做就立即放行。
因为他们是做梦也不会忘记昨日看到的一切。
…黑压压的二千骑兵连绵近十里长,从东而来,在山曲那侧不绝绕出,聚集城下后几乎遮盖了所有他们能看到的土地,那些精壮的汉子披甲持刀眼光锐利杀气腾腾,那些人就是沈庆之的部下,也是那位昨日被青皮殴打的农夫的后盾…
若他们早知道,原来真正的军队是这样的,就算马岩平跪着求他们不问,他们也要出面救下陈家伯侄才是。
一阵来自淮左的风从河左吹过,旗角飞扬。
现在,沈庆之正沿着河道,在部下们的接应下一路向上直追黄卫东去,他已下令,对方进金陵,就打进金陵,对方去淮左就打进淮左,必杀此獠查出真凶以雪父老之恨。
霍卫青和林中野紧跟在他身后。
作为都尉参谋的林中野其实可以不必来的,不过他还是跟来了,霍卫青能够理解,书生嘛,总把沙场想的很风光,以为穿上铠甲自己就是将军了,他看去,那只二兔果然正眉头微皱面色凝重的策马前进,人模狗样的气质和这支带着复仇之火的部队倒也相衬。
一向不着调的霍卫青不由撇了下嘴,爷抽空背后弄你一枪耍耍看你还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