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文字里,曾国藩提出了两个重要的概念,一个是“规划全局”,一个是“讲求实际”。这两个概念和前面引用的曾国藩的话中所说到的两个概念——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是一致的。规划全局对应规模远大;讲求实际对应综理密微。对于综理密微或者说讲求实际,在这段文字里,曾国藩阐述很清楚,那就是“得尺得寸之计”,“虑欲细而功欲精,虽小事而不妨屡试。”领导者思考大事、决策大的方针政策、确定大的方向的时候,一定要缜密思考,事情的各个方面、各个步骤、各个细节都要想到,不可忽视。如果事先没有想到,等到要做的时候再去思考,那么失败的多,成功的少;所以做事情“多算则胜,好谋则成”。算就是计划、思考、分析、综合。在曾国藩一生中,因为失算而导致失败的事情也是有的。靖港之败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讲求实际”,按照曾国藩的看法,应该从三个方面抓起:一是积极的行动,要一点一滴去做;二是思考要细,即使是小事也要多多的试验,多多思考;三是审度全局,对全局要有一个充分的把握。我们重点来分析1861年安庆战役结束后,曾国藩的战略取向与部署问题。在这个重要的战略转移问题上,曾国藩真正做到了“虑欲细而功欲精”。
1861年农历八月初一,被曾国荃、李续宾等率领的湘军围困两年之久的安庆守军弹尽粮绝,城池被曾国荃部攻破,省城得到恢复。这一战役的胜利,标志湘军控制了长江的战略要地,万里长江从此易手,太平军失去这一战略要地,军事形势发生逆转,湘军迅速向东推进,北面多隆阿攻陷了舒城、桐城、六安,逼近庐州;中路曾国荃攻破无为州、漕运等地;水军进入芜湖;南面也保持了良好的进攻态势。湘军总体转入战略进攻阶段,而太平军转入战略防守阶段。在巨大的胜利面前,下一阶段的作战怎么办?
对于整个战争来说,阶段性的作战计划,相对来说属于局部的作战部署。安庆攻克后,湘军下一个目标自然是金陵。当曾国荃推进到漕运、杨岳斌推进到芜湖的时候,湘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进逼金陵,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曾国藩停下了进攻的步伐,控制了前进的速度。这样做,当时很多人是不理解的,特别是那些在安庆胜利后对速胜充满激情的人,更是不可理解。有人提出:不乘机做大做强,更待何时?曾国藩则不是这么想的;他停下来,仔细审度时局,分析敌我态势,进一步做好下阶段的进攻准备。他说:
近年军中阅历有年,益知天下事当于大处着眼、小处下手,陆氏但称先立乎其大者。若不辅以朱子铢积寸累工夫,则下梢全无把握,故国藩治军,摒去一切高深神奇之说,专就粗浅纤悉处致力,虽坐是不克大有功效,然为钝拙计,则犹守约之方也。
进攻金陵是一个大的目标,而具体如何进攻则是下手功夫,属于“小”的范畴。曾国藩停下进攻的步伐,其用意就在于停下来思考“小处下手”,做好、做细“粗浅纤悉”、“ 铢积寸累”等工作。他说:
至规模宜大,弟亦讲求及之,但讲阔大者,最易混入散漫一路。遇事颟顸,毫无条理,虽大亦奚足贵?等差不紊,行之可久。斯则器局宏大,无有流弊者耳!
充分强调了做好细致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在做好现阶段进攻上,曾国藩必须考虑周全。
一是军队配置与粮草供应问题。当时,曾国藩想调李续宜到安徽来指挥作战,但是这一调动引来一个麻烦,即使湖北不愿意。李军一直是由湖北供应军需饷项,现在要调他去安徽,湖北又不像再供应粮草之意。这个问题,曾国藩在1861年12月10日复陈鼐(字作梅)信中说得很清楚。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鄙意湘军有大功德于鄂,希师虽移抚皖,而湘军仍食鄂之口粮,希公仍管鄂之军事:不特管舒、桐、英、霍一路,并须北管襄、樊,西管宜、施,南管崇、通等处。鄂饷无论旺歉,先尽湘军,一如昔年润帅所以待希部之法,庶几有益于皖,无损于鄂。今来示谓上游隐存畛域,本省支拙,难济邻封云云,自必确有所见。果尔,则希一出疆,湘军必馁,鄂事必坏。
当时安徽全境溃烂,“惟舒、庐、六、寿、凤、定等处,但有黄蒿白骨,并无民居市镇,或师行竟日,不见一人。鲍军在南岸经行东流、贵池,亦复如是。”千里无人烟,白骨露于野,那里还可以供应几千人的饷项粮草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问题解决不了,曾国藩只好停下来。同时曾国荃部只有一万多人,分守几个城市,出现了当年李续宾分兵镇守数处,造成兵力单薄才有三河之败的前兆现象,“惟新复地方在紧要,分守之处太多,更无游兵可以驰剿他处”。历史不能重演,所以曾国藩停下来,派曾国荃回湖南募勇。
二是虽然湘军攻下了安庆,但是太平军的战斗力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削弱,浙江、江苏以及安徽的大部分地区,还牢牢控制在太平军的手中,特别是1861年冬天,太平军攻破并占领杭州,使整个战场形势出现新的变化。皖南与赣北太平军进攻力量依然强大。淮河流域则有苗霈霖伺机兴风作乱,陈玉英坚守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