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来给这压力降温。加强限制在银行以外币兑换人民币是直接地压制这需求;限制提取外币是希望约束在街坊市场兑换人民币。
人民币兑美元上升的压力增加,有几个原因。其一是格林斯潘猜中的:人民币与一篮子外币挂,篮子内的美元成分下降了。其二是北京的言论,杯弓蛇影。其三是美国最近在伊拉克增兵--这场仗是打得太贵了。
以压制人民币的需求来舒缓上升压力,不容易见到功效。不是不可能,要看你怎样压制,而如果压制成功,对经济为祸不浅。说过了,一只货币的币值要下降与要上升是不对称的。币值要下降,政府没有能力把货币收回来,麻烦兼头痛;但如果币值要上升,要之不升易过借火:多印钞票放出去,外汇进账如猪笼入水,不喜欢有那么多外汇大可到澳洲把铁矿或其股票买下来。【蒙代尔曾建议买矿藏多的加拿大;我曾建议买农地相宜的新西兰。一笑。】
是的,打开大门,取消汇管,大手把人民币放出去,不仅国家赚大钱,而绝对肯定的是人民币的上升压力会烟消云散。只有一个大问题:国内的通胀会因而卷土重来吗?答案是:如果人民币的货币量急升,主要用于国外,国内是不会有通胀效应的。问题又来了:取消汇管,央行无从控制人民币量的急升是用于国外还是国内,如果通胀重来,外汇储备多得很,收回人民币是举手之劳,问题是西方的经验说,币量上升与通胀效应有一段颇长的时日分离,而减少币量与通胀收敛也有一段颇长的时日分离--怎么办?
西方的不良【甚至惨痛】经验,源于他们的货币制度【fiat money】没有一个固定的锚。以通胀率或失业率等目标为“锚”,经验说很头痛。以一篮子外币为锚好一点,但会因为外间的波动而波动。最可取的办法,是我曾经多次建议的,以一篮子物品为锚。只要这篮子内的物品够广阔,选择得宜,下了这个锚物价就会一次过地稳定下来了。守锚是守那篮子物品的物价指数,买卖人民币是按这指数算出来的汇率成交,政府无须提供篮子内的物品。守锚是担保持有人民币的可以在批发市场或期货市场,按指数购买该篮子物品。人民币兑所有外币的汇率皆自由浮动。守锚调控,央行或增加人民币的发行量,或以储备收购人民币--从中国目前的情况看,是万无一失的。还有,以一篮子物价指数为锚,该指数可以随时调整。略为调高是微通胀;略为调低是微通缩。毫无调整币量与物价变动的时间差距,因为指数的本身就是物价。当然,篮子内的物品的相对物价可以变,而不在篮子内的物价更可以变。
货币大师弗里德曼的思维错了一个重点:他认为一个大国的货币不可以下一个固定的锚。他那篇有名的支持汇率自由浮动的文章写得好,但因为货币没有一个固定的锚,基本上是错了。本弗老的无锚货币思维,我批评过朱镕基。一九九七年我认为朱老可能对,五年后肯定他对,弗老错。
55 中国的货币制度与人民币的兴起
二〇〇七年七月
【五常按:本文是拙作《中国的经济制度》第十节的中译,二〇〇七年七月完稿,二〇〇八年七月发表。】
朱镕基是个精明的人。虽然职位转来转去,一般的意见,是从一九九三年七月到二〇〇三年三月,他是中国经济的舵手。表面看他是个计划经济者,是个独裁者,也是个不相信市场的人。一九九五年我批评他处理通胀的方法,后来以文章及在电视公开道歉:他对,我错。
我们不能以一个改革者的言论甚至行动来??价他的政绩。他的成败只能以效果衡量。这样量度,朱先生可以拿满分。看似权力欲强,但在他掌政时中央的权力是大幅地下放了。不相信市场,但他在任时国内的市场变得那样彻底地自由,就是崇尚新古典的经济学者也会感动。你可以指责市场有假货,但产品质量的急升大可与当年的日本一较高下,而市场的合约,无论产品的或劳工的,显示的自由其他地方难得一见。
一九九三年,中国的通货膨胀加剧,人民币暴跌。我在该年五月二十一日发表文章,说控制货币量不会有效,因为无法做到。注一我指出困难所在,是中国的银行乃出粮机构,有权势的人可以随意“借”钱。于是建议,中国人民银行要负起一间正规中央银行的职责,不提供任何商业借贷。更重要的是:以权力借贷的行为要杜绝。
一九九三年七月一日,朱镕基接管人民银行。掌此职仅两年,但他创立了中国货币制度的架构,并一直监控这制度的运作,直到二〇〇三年三月从国务院总理的职位退休。一九九五年他把人民银行转为正规的中央银行。他控制通胀的方法,是直接地约束借贷与消费,把人民币与美元挂。我当时对他的约束办法有怀疑,但也认为可能是斩断权力借贷的唯一办法。受到弗里德曼的影响,我反对人民币挂而不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