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失望的是,北京看来是拿出经济学不知为何物的“过热”为理由,扼杀了某些行业的发展。报章说不少私营的钢铁厂,因为“经济过热”而遭封闭。读不到可取的理由,只封闭私营的,不能不令人怀疑国营的钢铁企业以经济过热为借口,把有竞争优势的私营钢铁厂杀下马来。
回头说通胀,官方的公布是目前的通胀率大约百分之四,七年来最高,但这是在安全的百分之五之下。我解释过,物价上升与通货膨胀不同,而今天内地公布的通胀率有一部分是物价上升。我们要考虑两方面。
其一是人民币与美元挂,美元贬值,人民币跟对其他货币贬下去,会带来格林斯潘所说的输入通胀的效果。这是物价上升:美元不再贬值就不会继续。一日不脱离与美元挂,这问题永远存在。
其二是有关的。国际收支平衡表【balance of pay-ment】永远平衡,而其中外资的引进【例如出售土地给外资】与货物出口站在同一边;内资外流与货物进口是另一边。上一边高于下一边,在收支平衡表中就会有储备增加的出现。处理储备增加的过程中,有些做法会导致人民币的币量增长。在人民币偏低【有强势】的情况下,市场的压力会利用人民币的币量增加,以通胀来削弱人民币的强势。
这里我们要注意,人民币量增加而在内地流通使用,会带来通胀,但如果人民币的增加是外流了,或是被持有者用作保值、存款收息,其通胀效应甚小。所以我认为北京约束人民币外流,或约束外人持有,是不智的。央行以人民币换取外汇储备可以生息;人民币回流以储备收购,是赚了息口。在世界渐趋大同这二十多年来,一个国家的币量增加与这个国家的通胀的关系,再不容易推断--我对弗里德曼提出过这重点,他是同意的。
朋友说,北京对“过热”的一个阐释,是内地的投资增加得太快,今年上升几达百分之四十。这急速上升含意银行借贷急升,于是忧虑将来坏账累累。银行坏账多是大麻烦,而目前的中国这问题严重。
我认为内地的银行坏账多,主要是国营的效果,而有时私营银行受到诸多管制也会有增加坏账的倾向。意料不到的经济转变带来的银行坏账无可避免。问题是,银行贷款职员不够慎重,或受了些小甜头而对某些顾客格外宽容,或甚至与借贷者串谋行骗,就是私营的银行也屡见不鲜。但私营的坏账入肉伤身,贷款的处理总要比国营的来得慎重。同样重要的,是私营银行的坏账,国家不需要承担。
我曾经建议人民币要脱离美元,改用以一篮子物品的价格指数为锚。只要该篮子物品选得适当,以调控货币量来坚守该锚,会一次过解决通胀的担忧,而如果需要,通胀率的选择可方便地以调整该篮子物品的物价指数来处理。如果把国营银行改作私营,以一篮子物品为人民币之锚,银行需要的监管最少,因为币量政策只限于守锚与通胀率的考虑。
读到或听到的数据不足,也不一定可靠。基于这些,我对北京最近的经济政策是失望的。他们给我的印象是犹豫不决,没有给要处理的问题作出清楚的阐释,推出执行的法零散,使我看不到一个有整体性的方略。
24 换锚不要再等了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通货膨胀与弱货币通常是相连的。这是普通常识。历史上没有见过一只强币与令人忧心的通胀相连在一起。今天人民币不仅强,而且极强。几年前内地的人抢收美元,今天倒转过来,政府约束美元户口每月不准兑换超过五万美元的人民币,而购买房地产要拿出成交证据才可以兑换人民币。
一九九一年波斯湾之战后,美元强劲。美国的货币量增加了很多也见不到通胀出现。一九九五年,我与货币理论大师麦萨尔【A.Meltzer】讨论这现象,大家同意强币因为有国际及国内收存保值的需求,不容易有通胀。世界趋大同,强币很容易国际化,政府要禁也禁不住。年多前弗里德曼表示对自己历来高举的币量理论失去了一点信心。不是理论的错,而是世界的局限转变了。今天人民币的强势远超九十年代的美元。中国的生产力可观还在其次,以美元为锚而不自由浮动是主要原因。
我老是不明白,多年以来北京希望人民币能成为国际货币,今天却临阵退缩!如果解除外汇管制,让人民币国际漫游,央行发行容易携带的五百元人民币钞票,加上几个鬼子佬看得懂的英文字,人民币推出去,起码在亚洲一带,会有点像担沙塞海,不容易足够。
基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一国的货币有小强势可以持久,也可取,但大强势不可以持久,而如果坚持下去对经济有害无益。调整人民币的大强势有三个方向。其一是让人民币升值;其二是让人民币大量地国际漫游,满足外地的保值需求;其三是让通胀来弱化人民币。后者会是灾难性,不能考虑。前二者皆可考虑,问题是怎样处理最有利。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回头重提前文分析的输入通胀,我们要理解中国是个原料奇缺的国家,而今天既有“世界工厂”之誉,对原料的进口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