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观那方面看,撇开政治的因素不谈,中国要减低通胀率的话,比发达的国家容易得多。这是因为中国的体制还大有可改进之处,使生产增加远为容易。解除了价格管制【如上文所说,这是金钱表达的价格上升,不是通胀】,加上将国营企业私有化,使生产的弹性增加,通胀的压制就远为容易了。中国内地目前所说的什么先压制通胀,跟才慢慢地放开物价及改革国营企业的言论,是不明个中道理的。
再举银行的例子吧。中国内地现有的银行根本不推行银行应有的运作功能。更令人头痛的是,由于要维护本身的权力,政府不容许外来的或私营的银行在内地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这样做,对通胀的压制就有害无益了。若容许私营的银行自由决定利率,自由接受存款与选择认为可以贷款的机构,对通胀的压制一定大有好处。一方面,私营银行储蓄利率的大幅度上升会鼓励人们存款,减少超前消费的意向。另一方面,有利可图的生产机构不会借贷无门;这可使生产增加。二者都有助于减低通胀。
不过话得说回来,假若私营的银行真能立足而又不受到政府的诸多掣肘,国营的银行如不改革就非倒闭不可了。我以为中国的银行权威是明白这点的。所以归根究底,中国改革的困难还是在于特权分子要维护自己的既得权益。我对弗里德曼说:“你的货币理论没有错,但中国的困难所在是特权反对私有化,单是控制货币的增长率,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压制通胀的。”这一点,他是同意的。但他没有???到,一些中国的执政者似乎是以通胀为借口,把价格及体制改革的步伐放慢了!特权要维护特权的利益,何患无辞呢?
最后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价格不仅包括利率与汇率,也包括工资。放开物价而不解除工资的管制当然行不通。由金钱表达的物价上升,物质补贴要下降,工资自由浮动是唯一减少动乱可能性的办法。企业若坚持为国有,物价放开后的工资从何而定?其他国家的国营经验是工会林立,连手罢工的行为不胫而走。所以说来说去,将国营企业私有化是关键所在。
人民币的增长率应该是多少
前文提及,人民币的增长率,现在每年是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假若这个数字是对的话,那么今年的近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通胀率就不容易解释了。我可以肯定,在我到过的内地比较开放、私营企业比较盛行的地方,每年的实质收入增长率是在百分之二十以上。中国的官方统计低估了近几年的国民收入,是无可置疑的。一方面,个体户盛行,而这些收入可观之家少报税,统计部门就往往“忽略”了。另一方面,私营的零售业生意滔滔;其收入,官方的统计也是低估了的。
我向弗里德曼指出了这些足以炫耀但被低估了的进度,也指出有很多以前不在市场成交的产品,现在已成为商品,因此,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人民币增长率,怎能说是大幅度地过高呢?这问题使他感到困扰。一个可能是:发表的人民币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增长率,是大大的低估了。他同意利率被管制而远低于通胀率之下,是促长通胀的一个原因。他也同意物价放开后的物价上升并不是通胀,因而通胀率是被高估了。当然,这其中还有上文所提到的气球的例子,及官方的言论有意或无意间促长了通胀的预期。
更重要的,是根据弗里德曼多年来的研究,一个在发展中的落后国家,只要推行私产制,那么,货币的增长率,在发展中,可以比国民收入增长率高一倍而不会引起通货膨胀的。那是说,假若中国真的能大刀阔斧地改革体制,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人民币增长率绝不会是过高的。但弗老认为,中国人民对通胀的预期既然已成事实,立刻减低人民币的增长率,是必须采取的措施。这一点,我没有异议。
结论
通货膨胀会妨碍中国的体制改革,是显而易见的。但先行控制货币的增长率来压制通胀而将其他改革押后,是劣,会使社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各方面的改革一定要并驾齐驱,愈快愈好。这些包括立刻放开所有市场价格与工资,尽快搞好产权结构,取消所有官方的垄断权利,让利率自由浮动及容许私营银行参与竞争。从乐观那方面看,因为中国还有那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生产的大幅度增加不困难,所以对通胀压制应该远比发达之邦容易。
中国的货币增长率,在目前是应该减低的。到了通胀得到控制而人民对通胀的预期有了改观时,货币的增长率可以增加至国民收入增长率的一倍,还可以接受。但这一定要有其他改革的协助。到了经济大有苗头时,再逐步把人民币的增长率减低。
向来宣称为人民谋福利的社会主义倡导者,不应该以压制通胀为借口,把价格及体制的改革推迟,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也不应该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有意或无意之间把人民对通胀的预期促长了。
9 荒谬的“定律”--兼与林行止商榷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日
经济学与其他科学一样,久不久有一些怪诞不经之论,在逻辑上错得离谱,而且没有事实支持,但行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