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对价值论来说,这意味着一元化的效用“烟消云散”为多元化的价值。
如果人们回到价值的基本面来考虑问题,由次贷危机引发的经济危机给人们留下的最根本的反思,应是对价值确定原则的重新思考。
在这场引起人们巨大经济利益损失的游戏中,有一个基本的游戏规则,从现代性角度看非常正常,但从后现代性角度看非常反常,这就是脱离参照点确定价值的游戏规则。
在“脱离参照点确定价值”这一基石性的原则上,东方与西方“坚固”程度相同:东方要求从多元化的具体价值中,萃取出一元化的抽象价值,以保持价值的坚固性;西方要求从多元化的主观价值中,萃取出一元化的客观效用,以保持价值的坚固性。一二百年来,人们对此已习以为常。
但从后现代的观点看,将多元化的价值参照点过滤掉,存在着一元化的价值异化的风险。鲍德里亚指出,问题的实质在于“货币与真实生产的脱节”,是“参照的丧失”。
金融危机正是表现为在确定价值时,华尔街这个超人的异己力量对无能为力的所有个人的压制性。在危机之前,华尔街确定价值远远脱离了真实世界、日常生活这样的参照点,用鲍德里亚的话说,“它摆脱了市场本身,成为卸载了所有信息和意义的自主仿象,它本身成为信息并且在自身交换。此时它不再是一种商品,因为它身上既不再有使用价值,也不再有交换价值”。
坚固的华尔街也许能在这次灾难中恢复其现代性的常态,但是在烟尘散尽后,我们还会有另一种发现:在现代性的废墟上,长出了后现代的蘑菇。
就像星星点点的蘑菇一样,参照点是以多元化的形式存在的,在当代还是以网络的方式存在的。在价值确定的原则中,将参照点纳入进来,将意味着克服现代性最大的一个弱点--生产对于生活的疏离。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不可能坚固到只剩下股票的票面价值那样苍白和单一。生活的意义、人的异质性的价值,只有在参照点中才存在。生活品质的提高,取决于品种多样化的选择,品种是意义、异质性的维度和载体。
当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后,人们会惊奇地发现,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生活因为色彩更加丰富,选择更加多样而可能变得更加美好。
后现代主义让我们发现,还可以思考“让世界恢复坚固”的反问题:网络中的个性化何以可能?具体来说,个性化价值的经济性何在?
鲍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28页,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年。
同上书,28页。
真实世界中的价值
色随心变
《镜花缘》第十四回讲了个稀奇的故事:“云雾护足”。说那里的人,脚下都踩着一朵云彩。
主人公唐敖为此请教一个酒肉和尚:“适见贵邦之人都有云雾护足,可是自幼生的?”
酒肉和尚道:“此云本由足生,非人力可能勉强。其色以五彩为贵,黄色次之,其余无所区别,唯黑色最卑。”
走着走着,只见有个乞丐,脚登彩云而过。唐敖道:“请教九公,云之颜色,既以五彩为贵,黑色为卑,为何这个乞丐却登彩云?”同伴林之洋想起酒肉和尚也脚护彩云,也觉奇怪:“岭上那个秃驴,又吃荤,又喝酒,又有老婆,明明是个酒肉和尚,他的脚下也是彩云。难道这个花子同那和尚有其好处么?”
见多识广的多九公道:“当日老夫到此,也曾打听。原来云之颜色虽有高下,至于或登彩云,或登黑云,其色全由心生,总在行为善恶,不在富贵贫贱。如果胸襟光明正大,足下自现彩云;倘或满腔奸私暗昧,足下自生黑云。云由足生,色随心变,丝毫不能勉强。所以富贵之人,往往竟登黑云;贫贱之人反登彩云。”
与酒肉和尚和乞丐脚登彩云形成幽默对比,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亏心官员,脚下用绫遮盖着“晦气色”的云,前呼后拥威风而过。
请注意,这里有两组概念:一组是富贵与贫贱,对应效用的多与少;另一组是彩云和黑云,对应价值的好与坏。
这正好涉及“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价值分析的根本区别点:现代性(工业化)价值分析,只分析效用,不分析价值,把效用直接当做价值(典型命题如有钱即快乐);后现代性的价值分析,既分析效用,更注重价值,认为效用不等于价值(典型命题如有钱不等于快乐)。
现代性之所以排斥价值,因为觉得价值是主观的,也就是多九公说的“色随心变”。在佛教中,“色”不是指色情,而是指物质,如“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在经济学中就是效用。至于“心”,显然是与物质相对的,在经济学中就是价值。
在工业化之初,以色来排斥心这种成见还没有被特别强化,斯密和边沁的经济学都含有“色随心变”的成分。边沁最为典型,他认为价值就是快乐和痛苦,效用是引起快乐和痛苦的东西(财富)。马歇尔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