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小毛哪肯吃这种哑巴亏,于是,他找严裕棠想问个清楚。不料这一问,却惹了一身臊。严裕棠倒打一耙,反而数落了他的一身不是,并说账房先生是他自己的人,还要他自己将此事说明白,并提出让他退股,褚小毛一气之下,一纸诉状将严裕棠告上公堂。
严裕棠接到传票,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又冷静下来。几年来,严裕棠在外面已建立了许多社会关系,既通洋人,又通地痞流氓,只是与官府没有联系。但他深信钱能通天,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乎?于是他通过熟人,将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官方筹划完毕,又私下里将账房先生找来说:
“褚老板把我告了,你准备如何?”
帐房听了,忙点头哈腰说:
“一切听严老板吩咐,不敢妄言。”
严裕棠听了,点头说:
“我知道先生是聪明人,聪明人好办事,只要先生守口如瓶,将账面文章做好,我想该是万无一失了。”
此时的账房先生哪有不从的,自跟了严老板后,进账十分可观,远非昔日可比,他哪肯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何况,他深知严老板的厉害,怎得罪得起呢?可一想到打官司,不免有点胆战心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严老板身上了,现在只能死心塌地跟定严老板,才能保证全家老小平安度日。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说:
“请严老板放心,这场官司绝对没有输的道理。”
作好账面文章,这是起码关节。办案人的心中非常清楚,他们见多识广,哪里会不了解暗中的勾当。当时机器厂很少,修配生意多,本来就是一项好买卖;为外国船作修配,更是利市百倍。另外,中外生活水平相差悬殊,外国船来华运输又可大发其财,因此,只求如期修好,可心满意,并不计较价钱。他们的小出手,放到机器厂已是大利钱,利润少则百分之五十,多则百分之二百。不赚已经讲不过去,哪里还谈得上亏损这一说法呢?要不是严裕棠有点背景,要不是严裕棠里里外外都已塞饱、摆平了,他们便要随意重判了。现在当然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拖一拖再说。
就这样官司从1905年拖到1906年,褚小毛几乎跑断腿,终归毫无结果。最后还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褚小毛也明知这场官司打下去实在没有意思,自己总算领教了严裕棠的本事,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被拖得筋疲力尽,已无心再打官司了,有了早点了结的愿望,只是无人来搭这个台阶。
此时,有人已看出火候,便出面做和事佬。这个人名叫穆湘潢,是益泰轧花厂的老板。
益泰轧花厂与大隆业务往来很密切,自大隆开业之日起,益泰轧花厂便将机器修配业务交给了大隆。自从严、褚两人打起官司以来,机器修配便受到影响。即便他与严裕棠的关系很好,可他也不愿得罪褚小毛。因此,对此事他一直抱着回避的态度,不想介入。但是,他心里非常明白,即使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他也应该出面。当前,事有转机,严裕棠和褚小毛的态度都已明朗化,何不顺水推舟呢?
于是,穆湘潢出面将此事了结。褚小毛同意按目前总资产的三分之一退股,严裕棠三日内如数付清。就这样,长达一年多的持久战便告结束。
矛盾
严家事业上的成功,导致内部矛盾爆发。严裕棠一共有六个儿子。长子严庆祥此时羽毛丰满,对两个弟弟弃而不用,极力提拔自己的嫡系。严庆祺忍不下这口气,便找二哥严庆瑞发泄:“大哥存心不良,为何将我弃之不用?”
严庆瑞闻听,说道:“我何尝好过,在大隆,虽说经理是我,但厂长黄朴奇是大哥找来的,副厂长唐志虞是大哥的亲信。我这个经理是有其名无其实,你以为我很滋润吗?”
“严家的财产本应兄弟们各有其份,为何大哥一人独揽?父亲难道不晓得吗?”
严庆瑞低头不语。庆祺见二哥不语,继续说:“大哥这样做是想独吞家产。我看他每日的花费甚大,财路从何而来?这其中一定有鬼。”
严庆瑞说:“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你我兄弟若占据这些位置,大哥如何营私舞弊?他能瞒过父亲一人,能瞒过我们兄弟吗?”
严庆祺瞪大眼睛问:“真有此种事?”
“你何时见我扯过谎?”
严庆祥真的有私弊吗?一点不错,严庆祥对父亲一直执掌财政不肯放开是极度不满的,甚至是愤恨的,所以在暗地里也不时做一些手脚,隐匿下一些资财来,以应付自己的额外开销,以图自己日后的发展。起初不免瞻前顾后,后来也就满不在乎,觉得理所当然。
兄弟两人越说越觉问题的严重性,便双双来到父亲面前告严庆祥。
听罢两个儿子诉说的种种迹象,严裕棠也感到问题的严重。但怎样来解决呢?严裕棠也感到踌躇。这些年来,自己致力于经营房地产,疏于对厂务的具体管理,如果再统管起来,一则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再则也未必能一一管好。而严庆祥这些年来,驾轻就熟,一呼百诺,已是一把行家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