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抱怨一通之外,也无可奈何。董夫人在周线巷故居一直住到她去世,那一年是1878年,盛宣怀在天津做候补道,农历十月,得知董夫人病重后,他急急忙忙请假赶回常州,总算在董夫人临终前见了一面,圆了她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董夫人去世后,遗下三子三女,最大的15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养育子女的工作十分繁重,盛宣怀的爱妾刁氏承担起了家政。刁夫人名刁玉蓉。盛宣怀七个夫人中,能在盛家宗谱里列有专传的仅她一个,连盛的原配夫人董夫人都没有专传,可见其地位之重要。她又是和董夫人一样,享有进入盛宣怀墓地主穴的两位夫人之一。盛家宗谱上如此记载,而江阴马镇老旸歧村的村长也这样说。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1958年盛氏墓穴被盗时,盗墓者从墓中掘出三具棺材,一男两女,两女想必就是董夫人和刁夫人。据盛昌颐的孙子、盛毓常的儿子盛承宪讲,当年庄夫人曾向盛毓常提出过,能否在她身后与董夫人的墓中位置换一下(因为盛毓常是长房长孙),倒是没有提与刁夫人换一下。毓常虽未同意,但也足以说明董夫人墓是可以动一动的,而刁夫人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盛氏宗谱中对这位传奇女性,极尽誉美之辞。说她从十八岁时就开始服侍盛宣怀,娘家是安徽合肥望族门户,后经战乱流离失所,故“不能详其系”了。而盛家后代人却说,刁夫人原系青楼中人,为盛氏赎出,在董夫人去世前四年就已来到盛家了。她聪明伶俐,十分能干,对长辈和董夫人均非常有礼,于是在盛府上下很得人缘,董夫人竟也不吃醋,以妹妹视之。至于两人的“分工”,似乎董夫人是压寨夫人,坐镇盛府,生儿育女;而刁夫人则跟随盛氏走南闯北,朝夕服侍在侧,倒像个“外勤夫人”。
有一年盛宣怀奉旨北上赈灾,朝夕驰驱于风霜之中,劳累过度加上露宿受寒,于是哮喘病大发,以至于不能平卧床上,一躺下就喘不上气来。刁夫人服侍在旁,衣带不解,终日为之按摩,以至于臂痛不能抬举。有一段时间,盛宣怀和他的父亲盛康碰巧都在河北、山东一带做官,刁夫人问安视膳,曲尽妇道,“公深嘉其孝”。董夫人见刁夫人聪明贤惠,又深得丈夫宠爱,不仅不吃醋,在临去世前,还对丈夫说:“刁氏贤,我死,请即升其为继室吧!”但盛宣怀却未置可否。
董夫人去世后十余年间,盛宣怀未再续娶,大家庭里里外外均由刁氏操持,亲戚、邻里往来也极周到。但是盛宣怀始终没有把她“扶正”,这到底是为什么,谁也讲不清楚。
刁夫人不仅擅长“内政”,于“外交”上亦极有魄力。盛宣怀到山东赈灾时,自己带头捐款捐物,刁夫人看在眼里,亦掏出私蓄千金不吝。先是为山东赈银一千五百两,后又为江苏赈银一千两。两地巡抚闻知甚为感动,都上报朝廷为其请功,结果奉旨赏给她“乐善好施”以旌表建坊。
1878年,整个北方连续两年大旱(史称“丁戊奇荒”,死人无数,慈禧、慈安带着年仅六岁的光绪连夜祈雨),盛宣怀又奉命北上赈灾,刁夫人也随之前往。盛氏见灾情严重,首倡捐款捐物,费金巨万,刁夫人亦不示弱,再次拿出一笔私蓄,授衣周食,拯救无依儿童数以百计。
刁夫人抚恤孤独出了名,“寒者衣之,饥者食之,无依者周之,历久不倦”。以至于在她去世举殡之日,“东海贫民以至于乞丐,皆长跪塞途痛哭失声,盖感之深者”。
刁夫人与盛氏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如上所述,对盛家已是情周意至,无可挑剔,盛家族规姨娘必须生男孩后方能扶正,况且刁氏出身低微,故而她的身份始终未被“扶正”。碍于自尊,盛氏宗谱中说,她从未“干嫡正之礼”,但是她在盛家人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她还是极为敏感的。终于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孩子写来的家信,那孩子在信中称她为“姨娘”……这下她明白了,她在人们心目中永远是个“姨娘”!于是自觉无趣,把心一横,竟然“自挂东南枝”了!
这下可苦了盛宣怀!他后悔自己没白没黑地忙于实业,在外面大举进取,却没注意到重帏深处的细微变化;自己在困难的时候得到刁夫人的鼎力相助,而在功成之后却没顾及到她的自尊心,起码在孩子面前,没有教育好孩子如何尊重刁氏……他痛心疾首,呼天不应,自觉非常对不住她,尽管在她生前未能“扶正”,那么只好死后“追认”了。于是就以继室夫人的规格予以安葬。后人亦遵其嘱,在盛氏本人下世之后,将刁氏与董氏,共同安葬在盛氏身侧,刁氏只能在阴间里享受正式夫人的地位了。
刁氏去世后,盛宣怀十分悲痛,加之那几年正在山东登莱青兵备道任上,忙于小清河水灾的治理,一时也没有心情再找一个夫人。这一耽搁就是两年,父亲盛康认为盛宣怀必须再娶一位正式夫人来主管家务,敦促盛宣怀续弦,他的兄弟姐妹也四处为他张罗,托媒相亲,目标仍在常州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最后相中了常州另一个望族庄家毓瑩的女儿,1891年秋天,庄小姐成了盛宣怀的第二任夫人。
庄夫人名畹玉,又名德华,生于1866年,比盛宣怀小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