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仰融对华晨的所有权一直耿耿于怀。他对此的心态有过一段很微妙的变化。在美国上市后的很长时间里,他在公开场合都承认华晨是国有资产。1992年,他在一个场合受到中央领导人的接见,中央领导人问他:“你这只股票上了市,赚了钱算谁的?”仰融脱口而出:“全部是国家的!”随着企业的不断扩大,仰融的说法渐渐有了变化。2001年10月,在一次高层会议上,他突然提到“华晨的出身不好”,他说:“什么叫出身不好……当时很多事都说不清楚,直到今天我有些事是否就有权利讲清,也不一定……”在所有的“说不清楚”中,最让他寝食难安的,应该还是华晨的产权归属问题。在随后一次接受记者的采访中,他明确地说:“企业不能长期这样股权结构含混不清,历史问题要有所了结,要奠定这个企业未来竞争力的基础。而且这帮管理层跟了我10年,我应该对他们有所交代,我天天为股民考虑,为什么我不能为我的管理者、我的班组长考虑?”
在讲这一席话的时候,仰融其实对产权的“了结”已经有了自己的全盘构想。第一步,他设计并构筑了一个“资本的迷宫”。“华晨系”的100多家企业资产关系盘根错节,互为关联,其复杂程度让人叹为观止,全天下真正弄得清楚的大概就只有他一人了。第二步,在宁波项目中埋下伏笔。他将华晨集团旗下的君安投资、珠海华晨、正通控股、正运实业及沈阳金杯等的股权进行了多重置换,最终,在宁波注册成立了一个由他出任法人代表的中国正通控股公司,它将成为华晨与罗孚合资的中方母体。同时,他在华晨集团内组建了职工持股公司,由3000多名职工入股发起,中国正通投资公司与后者再进行某种方式的股权交换。这样,一个产权清晰的“新华晨”就诞生了。未来,如果沈阳金杯尾大不掉,他完全可以弃之不要,在宁波罗孚项目上换壳重生。第三步,他开始与政府洽谈基金会问题。他认为,基金会只是为了上市而设计的一个“壳”,当年的国有投资仅10万元而已,后来国家就再也没有一分钱的投资。因此,国有资产在华晨中所占的比例最多不能超过30%。
仰融认为自己算度精准,前可进,后可退,百密而无一疏,没有人可能从他手中把“金杯”夺走。他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如果对方宁愿把“金杯”砸掉也不肯给他呢?在一些地方官员看来,仰融出走是一件让他们颜面尽失的事情。华晨哪怕是真的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可是如果它长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又与我有何相干?何况,树苗当年还是从我家院子里挖过去的。他们认为,华晨属于国有资产,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据有关官员援引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制定的相关法规称:“一切以国家名义的投资及由投资派生出的所有资产,都是国有资产。”为此,辽宁省成立了由常务副省长牵头的华晨资产接收工作小组,跟仰融进行谈判,接收工作小组同意给仰融团队30%的股份。日后小组负责人对媒体说:“仰融太急,胃口也太大。”
出局: 无可诉性的“知识产权第一案”
拉锯式的谈判在2002年春节后破裂。这时候,华晨各项业务的进展已经将双方逼到了必须摊牌的地步——
“中华”轿车自两年前下线以来,已经完成了规模化批量生产的所有准备,准产证即将下发;华晨与宝马的合作报到国务院办公会议,即将被正式批准;而在宁波,3000亩土地的征用工作已经完成,工程即将上马。所有这些项目,都面临数亿元乃至数十亿元的投资,是顺从仰融还是驱逐仰融,仅在一念之间。
辽宁省政府最终选择了后者。
3月11日,仰融和政府方面同时动手。当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华晨集团宣布更名为申华控股。根据后来的《补充公告》,公司最终实际控制人为台湾敏孚企业有限公司的秦荣华,他无疑是仰融“资本迷宫”中的一个代表。同一天,财政部企业司下发公函,将华晨及其派生的所有公司,一次性划转辽宁省政府,所有债务亦一并划转,公函要求“抓紧时间审计,以防国有资产流失”。接收工作小组当即向仰融宣读了这封公函。
仰融继续以不妥协的姿态行事。3月21日,华晨汽车在英国发布与罗孚合资的新闻,并出资1亿元买下宁波的建设用地,一次性向罗孚支付1500万英镑的技术转让费用。一周后,工作小组进驻沈阳华晨,开始全面清查、核查、接收华晨资产。双方撕破脸皮,决裂无可挽回。
5月,仰融飞到山西五台山,徒步登山祈祷拜佛。随后住进了上海瑞金医院。月底,以旅游护照悄然赴美不归。
6月18日,华晨汽车董事会解除了仰融的公司主席、总裁等职务,理由是“不恰当地作出与基金会的业务方针相违背的业务决策,并因而不能顾及本公司股东的集体利益”。第二天,华晨与宝马的合作项目建议书在国务院办公会议上获得通过。而在半个月前,“中华”轿车也登上了最新的车辆生产目录,正式获准批量生产面市。6月25日,身在美国的仰融将自己所持有的华晨中国股票在香港股票市场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