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减刑。
肖国庆原本就没寄望于减刑,因为他手臂断了连保外就医都未能批准,就更不指望减刑了。可他在狱中提出与王永洁离婚的申请却被批准了,因为他是罪犯,他与王永洁之间无论谁提出离婚都会被批准的。
王永洁得到离婚通知后,来到竹岭劳改农场探望过他好多次,他却一次也没有出来见过她。他不想让她再承受任何心理压力,更不愿她见到他现在这样的模样伤心难过。他也想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平静下来,在未来十多年的日子里,若再用以前的心态思考问题,那将会躺着出去,甚至连躺着出去的份都没有。因为有许多罪犯死后没家人来认领骨灰,就被埋在劳改农场的一块荒坡上了。没有墓碑和名字,连个土堆都没有,几年风雨后,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连骨灰在哪里也再没人知道。
他有时甚至暗自庆幸自己,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来了离开矿井的机会,他深深知道,矿井下的生涯是挨不到十八年的,现在烧砖起码还能熬出十八年。
他强迫自己去读一些劳改农场允许的书刊。当他听说劳改农场还能参加大专自学考试时,心里格外激动,他仿佛找到了生命旅程中的第二个起点,第一个报了名,领到学习参考资料时,竟然悄悄地滚出了激动的泪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学居然是在监狱里读的,这对他儿时的大学梦真是一个天大的嘲讽。每次考前复习辅导,肖国庆总是与老师有交流不完的话题,各科老师对他那敏捷的思维无不赞誉有加。当后来他们知道他就是永平县为数不多的几个自称懂马列的理论家时,他们很是惊叹。
那篇《疾风知劲草》的大块文章曾在权威报刊的头版发表,并加了编者按,那是何等的气派,连他们这些老师都没有过他那曾经的“辉煌”。后来,在辅导老师们的推荐下,肖国庆成了业余辅导老师,随着劳改农场参加自考人员的增加,肖国庆又调离了砖窑厂,成了劳改农场的专门辅导老师。
肖国庆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考完了所有课程,成了全省劳改农场第一个取得大专自学考试文凭的劳改人员,他的名字再一次上了省报、市报,并附了一张他拿着大专学历证书的照片。
永平县委的许多人都惊叹了,他们为肖国庆的那份坚持所惊叹,十八年的重刑没有压垮他。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他除了显得苍老、黑瘦和少了一只手臂外,眉宇间仍然流露着当年那种气宇轩昂的神态,眼光里丝毫没有罪犯的呆滞,而是显得更加深沉和淡定。
六
当王永洁看见那张报纸后,趴在讲台上伤心地痛哭了好久,天黑了好久也没回去,还是秀芝来学校将她接回了家。她将报纸递给了秀芝,秀芝看了报道和照片后,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她凝望着报纸上的肖国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硕儿他干爹,你是好样的。”轻轻地抹着眼角的热泪。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道:“永洁姐,好好养好身子,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见他,他是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王永洁却微微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那年冬天,王永洁又一次病倒了,她的咳嗽又复发了,咳得整夜不能入睡。
秀芝的中药效果也越来越弱了,公社卫生院再三要求王永洁去县医院好好检查一下。秀芝也着急得掉着眼泪,要王永洁去县医院检查病因。可她怎么都说要等寒假后才能抽得出时间。
放寒假的第一天,秀芝不由分说,拽着王永洁就往县医院走去。那一路上,王永洁走得好慢,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秀芝见她那吃力的样子,心疼极了,强行背了她一段路,想起与王永洁在这条山路上一起走过的日子,秀芝心里直想哭。那时的她充满青春的活力,那激情飞扬的气息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在这条山路留下的不仅仅是她的青春,更留下了艰辛、遗憾和感伤,还有那无限的真情和坚韧。
她俩好不容易来到了县医院。经医院初步检查后,要求王永洁立即住院治疗,并要做全面仔细的检查后才能予以确诊。王永洁不愿再检查了,她好想去探望一下肖国庆,她想秀芝陪她去,他一定会出来见面的。秀芝没让她去,强扭着她在医院住下来,做完了全面检查。
王永洁看见秀芝跑上跑下地为她忙着,心里很过意不去,也感到好温暖,悄悄地抹着眼泪。
检查结果出来了,王永洁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秀芝得知后,重重地跌在坐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了,她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痛楚。
她反复哀求医生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王永洁的病,医生却说,王永洁已属于癌症晚期,若动手术,也许她的生命会更短。她的身体状况已十分糟糕了,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维持现状。
秀芝哽咽着告诉医生,她是为了山里的孩子才耽误治病的,那学校没有老师,离不开她啊,没有她在那里孩子们会失学的。
医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可仍是无奈地摇着头说:“来得太晚了。”
秀芝无法正视这无情的结果,也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更不敢将结果告诉王永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