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勇回到了万川。爸妈不得不将本已很拥挤的空间挪了一块出来,为李勇安了一张小床。哥哥已结婚了,除了他们的新房外,余下的房子父母和弟妹六人挤在一块了。家就像一个罐头盒一样。李勇对这个家忽然感到陌生。他在家里生活了十几年,这里记下了他们童年的快乐时光,也铭刻了父母的艰辛岁月,可现在,除了哥哥在这个房子里安了一个新家外,其他的几乎什么都没有变。最大的变化是兄妹们长大了,父母变得苍老了,额头上有了皱纹。
回到这个家里,李勇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对自己都感到了厌烦了。回到家里的第一个夜晚,他失眠了……万川市中心医院的病床十分紧张,李勇暂时住在过道上,等到有床位后再住进病房去。医生初步判断李勇可能是血液上的问题,医生分析和他被毒蛇咬和蚂蝗所伤有联系,并要他做长时间治疗的准备。
李勇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家支撑不了这么多的医疗费用。医生又将妈妈叫到了办公室去,医生说,李勇要恢复到原来的健康几乎是不可能了。即使通过换血方式治愈,也只能做一些轻微的事,干体力活是绝对不行的。妈妈无语地望着医生,泪花在眼眶里滚动着,她心里在懊悔,责怪自己不该早早地将儿子送到农村去。一个活蹦乱跳又懂事的儿子啊,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了。此时,她的心里如万箭穿过般难过。“他可是个知青啊……”妈妈用乞求的语气对医生说着。
医生有些顾忌地说:“这位大嫂,我看还是让他早点回城吧,现在政策允许病残知青办理病残手续回城。他现在这个状况不能再回农村了,回到城里还可以享受居民的生活供应,家里人也好帮助他。”
“真的就不能治了吗?”妈妈的话从牙缝里挤压出来,声音有些颤抖。
“大嫂,我说过了,待血样出来后就知道了,当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许你儿子是个例外,但愿是个例外。”
妈妈差点跌倒在医生办公室,她努力地稳住了身子,望了望埋头写报告的医生,无助地跨出了医生办公室。
她在医生办公室门外站了许久,将自己的情绪稳定后才来到李勇病床前,努力露着笑脸对李勇说:“勇儿,安心治疗,医生说了,问题不大,治一段时间就好了。”
二
那天,王永洁和秀芝送走李勇后,立刻踏上了回七里坡的路,天很快就黑了。
雪后的夜空月光如泻,在冰冷的山峦上反射出残雪青光,山路像一条灰色的丝带在山腰上盘旋后,伸向山岭深处去。
路上除了王永洁和秀芝外就没有路人了。两位姑娘相互依偎着,默默地向前迈步,除了脚步声,四周寂静得有点叫人害怕。
此刻,秀芝还沉浸在与李勇分别的情景中。从车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似的,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回自己那颗热烈跳动的心。
王永洁的心还停留在劳改农场,她想象不出肖国庆在那里是怎样度过来的,她大脑里又浮现出和肖国庆在一起的幸福情景。王永洁心里很明白,自己对肖国庆已经有了一种无形的依恋,肖国庆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是那么的依恋肖国庆,而且还是那么深情地、无怨无悔地爱着他。
爬上伍家垭口,寒风“飕飕”地掠过,路边丛林发出“嗦嗦”的声音。王永洁不由得拉住了秀芝的手,俩人并肩走着,她们通过握着的手,交流着各自的心事,彼此都明白对方所属的那份情感世界。
许久,秀芝忧虑地问:“永洁姐,李勇的病能查出来吗?”
“在万川中心医院应该能查出来的。”王永洁语气十分肯定。
“永洁姐,国庆哥的事就一点不能改变了吗?”
“哎!”王永洁叹了口气没有说出话来。
“都是李勇的事让他吃苦了。”秀芝显得很自责。
“不是那样的,他是在挑战一种权威,一种……”
两人默默地走着,当她们回到七里坡的知青屋时,已是深更半夜了。
三
那天晚上,王永洁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尽管已经来回走了两百多里路,可她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一种东西把心里填得满满的,让她闷得发慌。
她索性起床穿上衣服,推门来到小操场上,此时,冷月已落到西边山林的树梢上,忽地从山林里传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声,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连忙转身进屋,点燃煤油灯。此时,她心绪如潮,她疑视着跳动的灯焰,心里有了一丝甜蜜的冲动,甜蜜化成炽热不断向外散发,她情不自禁地铺开纸,握住笔,把挚热的爱恋和哀怨向他诉说———“庆: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岁月漫漫,思绪万千,从认识你的那天起,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称呼你。
那时的你,是孩子和同学们的中心,无论在哪里,你都是一杆旗,在你面前的我是那么渺小和卑微,却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