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之乱,乃陕回乘中原捻匪扰攘之际,因抗官之故,倡乱于渭南。及捻匪已平,移师西讨,乃窜入甘肃,煽动河州、宁夏、固原诸回。迹其行径,无异萑苻,而其动机,即颇有政治革命之意也。光绪之乱,乃甘肃循化撒拉、回民起新、旧教之争。因政府处理不公,乘中日战事发生,倡乱河州一带。是故历次倡乱者,固多回民;而平乱者,尤多回民也。今之所谓五马,如马福祥、马廷劾、马玄章、马麒、马麟之辈,其先固皆以平乱有功者也。故此种情形,强谓之为回、汉间宗教之斗争,于理本不可通。而事实上,往往每经一度变乱,则回、汉裂痕每深一层。推其误会之由,盖有数点:
其一,由于回教中自己分门别类,有旧教焉,有新教焉,有新新教焉,有再再新焉。新旧不同,遂起仇视。阿訇(回教之传教师)推波助澜,往往因扩充本人之权利,遂不惜煽动其教徒,杀灭异派。地方官为治安计,不得不派官兵剿办。官兵既不能熟辨其教派之内容,自难判别其是非,往往一致斩除,玉石不分,引起反感。于是回与回联,而与官兵抗。此谓之官、回之争则可,谓之回、汉之争,则不可也。然官与兵,则汉人多而回人少,此易引起误会者一也。回民既抗官,地方因之糜烂,受其殃者,则多无教之民,或回教以外之民,要皆以汉民为最多。汉民为自卫计,不得不请求官兵,或创办团练,以图防卫。于是叛乱者遂迁恨于汉民,恣意杀戮。而汉民亦筹以报复之方,彼此惨杀,一往一复,祸患之烈,不忍殚述。此谓之民、匪之争则可,谓之回、汉之争则不可。盖攻匪者,汉、蒙、满、土、藏各族之人而外,各地良回,尽多共同合作。且匪徒之中,亦未尝无回教以外之人参杂其中也。然而匪以回教徒为多,而攻匪者以汉人为主,此易引起误会者二也。
其二,由于满清政府政治手段之恶辣。满清入主中国,以少数之旗兵,而驾驶多数之人民,则不得不用政治手腕以济其不足。蒙古强而善骑射,利用之以为先驱。惧其变也,宠之以爵禄,昵之以女色,沉迷之以宗教。西藏远在荒服,其民愚而悍,则胁之以兵威,而以黄教移其性。汉人重文,以文弱之;回人好武,以武愚之。文武殊途,思想异致。国家复规定种种不平条例,以苛遇之,而执行之者,则皆为汉、满官吏。回教徒固未尝知其间之作用,亦未尝辨明孰为满,孰为汉也。故每经一度之压迫,则增一层之恶感。蚩蚩者[平民百姓]又乌知回、汉固同为被压迫者,而乃堕入于满人[指清政府]之术中而不自觉,不亦大可哀耶!
某君以余所论,发前人所未发,极为赞佩。余谓此问题,实关系于全国及世界,国人知注意者甚鲜,余暇时当专文以论之。
二月二日 晴
今日住兰州。早在床中惊觉,见窗外殷红一片,知系失火,相隔只数百步耳。余见邻近之人,多漠视。警察有颇出力者,然无机械,取水处又远,任烧一时许。幸四邻多土屋,不致燎原,否则不堪设想矣。十一时,实业厅司徒君招饮,筵为西式,材料多自京、津用邮政寄来,闻兰州近来此风颇盛。同席林从文君,旧在新疆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的全称]为协台,曾见一面,不图时隔数年,地隔数千里,复见于此,颇为惊喜。又有粤人陈茇涛君,现为甘省邮务长。中国邮政自授权于外人后,国人例不得为邮务长,有之,自陈君及今贵州某君始。盖君不特才具优长,资望允孚,且刚正亦为中外所钦崇也。二时返寓。
三时应勋伯督军之招,席设督署节园,亦西餐。闻兰州一隅,香槟酒一项,岁人四十余万元,奢哉!席散,相与吊烈妃遗阡及义士墓,登拂云楼,摩碧血碑。是园亭阁布置,固称佳绝,而南望南山,北枕河流,尤摈奇胜。左文襄望河楼联云:“积石导流趋大海,空同倚剑上重霄。”又槎亭联云:“八月槎横天上水,连畦菜长故园春。”又园门云:“闭门种菜,开阁延宾。”均雄俊可诵。园中有狄道县出产之翎毛鸡,甚美观。清季于军事出力人员,得赐带翎顶,以为殊荣。有花翎、蓝领之分,有单眼、双眼、三眼诸级,即此鸡之羽也。该县岁常输出十余万元。民国以来,惟外人购为帽饰,产数大为减少矣。又有绵羊一只,头具四角,闻青海一带,尚有六角、八角者,惟不常见耳。
返寓后,阅左文襄文集。其记节园云:“陕甘总督使者,驻节兰州,其署,明肃王邸也。其宇壮阔,园亭之胜,为各省最。嘉、道间,那彦成公督陕、甘,修葺益勤。园中有肃王烈妃大冢及肃藩僚属两大冢(即今义士冢)。余既废延绿亭为烈妃庙,复废环碧山庄为忠义祠,祀肃王僚属。澄清阁下引黄河入复出,为饮和池。映带祠庙左右,清闷无尘氛,足妥英灵矣。”又烈妃庙记云:“崇祯十四年,李自成遣贼陷兰州,执肃世子识铉,不屈,遇害。三年明亡。方贼之陷城也,肃王妃颜氏、赵氏,嫔田氏、杨氏,仓卒率宫人二百余,由邸园北城楼将投河。贼追急,颜氏遽以首触肃先王所书碑死。”(今拂云楼下有碑二,高者有血痕,日碧血碑,即颜妃碎首处。)
二月三日 晴
今日住兰州。甘肃地广人稀,又多伟大山脉,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