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箭手首领，眼力劲儿再好，空瞪良久也出了点毛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人头，至于形状大小一概瞧不清楚。
他皱了皱眉：“我看不清，让他丢下来。”
女人更是看不清，因喊道：“太远了，瞧不仔细，你扔下来。”
熊冬道：“那不行，你们查看无误，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是冤死我们了。”
“依你便要怎的？”
“我跳到那棵树上，然后脚踩着地面才有的商量。叫你的人都离着我远些，我一落地就把人头放下，你们派人来瞧，瞧清楚是她的，我就走。”
“你走去哪里。”
“自然是带人来灭火，难道还真指望你们这群匪徒了。”熊冬怒道。
“不妥。”蒙面人首领道：“你问问他叫什么。”
“报上名来！”女人喊道。
“开什么玩笑，我这一喊，不等如是告诉所有人秦永真的女儿是我杀的。你们自与秦府结的梁子，我可不掺乎。我们只是要活命而已，旁的都不想管。”
首领忽道：“问他柳本初和他两个跟班如何了。”
女人喊道：“秦知暖跟前那三条走狗呢？”
“全死了，前两个死的快些，另一个手底太硬，费了些事，七八个打他一个都打不过，有人在身后暗算，捅了他一刀。”
难怪柳本初会发出如此惊人的一声怒吼，首领点点头，说：“让他把他们三个脑袋也砍下来看看。”
女人如实喊了话。
“果如那少年所料。”熊冬暗暗佩服，按照卫述秋先前教他的话回答道：“好，但底子最硬的那个被捅了一刀之后还发狠，所以脑袋被我砸得稀烂，给你们瞧了，你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难怪伴随着一声巨响，吼声突然中断，原来是脑袋被砸烂了，那声巨响一定是柳本初临死前的一击反扑，不知打到了什么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想象起来打得可真是凶啊，首领点点头，说：“脑袋砸烂了确实也没法分辨，那就让他把另外二人的脑袋丢下来。”
女人如实喊了话。
熊冬按照卫述秋的指示，从窗口退开，把包着焦尸和傅远两人人头的包袱扎在一起打了个结，又等了一小会儿，才走过去喊道：“接着！”把两个脑袋流星锤一样掷向黑暗。
首领看准了紧走两步，一探手抓在包袱结上，解开看了，果然是两个人头，其中一个正是傅远，另一个被烧得焦黑，想必就是傅深，可能是尸体死后没人理，被蔓延的火势烧着了。他喊了一人的名字，手下一名蒙面人赶到跟前：“大人有何吩咐？”
首领道：“我和傅氏兄弟不算熟，不敢确定，你与他们相识，帮我看看。”
那名手下看了看，道：“确实是傅远，另一个烧焦了不好认，但这兄弟二人感情笃深，一个死了，另一个如果还活着，拼了命也不容人将对方的脑袋砍掉，所以应该是傅深无疑。”
只听熊冬喊道：“喂！看够了没有！再不让我下去，我可要骂你祖宗了！”
如果首领细心一点，不难发现傅远的颈部切口上那半个血洞，正是自己最初一箭击毙的人。但一来放箭之时离得太远，只能认准头颈位置和形状，根本看不清面目，二来此时他基本已经相信秦知暖、柳本初和傅氏兄弟四人都已死了，一时心乱如麻，哪还顾得了细节。于是他对女人说：“让他下来。”
女人喊道：“好，你下来吧，我保证没人敢伤你。”
虽然对答只不过片刻功夫，但双方斗智斗勇都绷紧了神经，这时见楼下终于松口肯放人下去，楼上的都长出一口气，毕竟从围楼开始，可没半个活人下过楼。
熊冬回头看了看卫述秋和柳本初，一个好整以暇地擦着汗，另一个，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青紫色的自然是柳本初，他不知道卫述秋居然教了熊冬这么些对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让自己怒吼一声的用意，这少年算得真够远的。
更让他暗暗吃惊的是卫述秋在分配任务时瞬间安排妥当的一整套计划的条理顺序：先逼着他亲手剁了傅远的脑袋，让他有了愤怒的情绪积累，又让他自然地大吼一声发泄出这股情绪，再毫无征兆地拿木桶砸自己，让这一声喊突然停住。假如整个过程都事先与他商量好了，凭自己的脾气，必然无法达到现在这种让人深信不疑的效果，这种智识和算度，他这辈子只在秦永真一人身上见过。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熊冬虽然也有这个疑惑，但他身负要务，大半心思还在接下来的突围逃亡和救援中，所以他扎紧肩上的伤处，咬了咬牙，爬上北面临湖的一面窗框，看准那株老柳，提气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