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认识的情况下试图依靠徐满的只言片语和自己的理性辩证去解释精神连接这种现象,势必出现二律背反。
对一般人来说,往往经验和逻辑会掐架。幸好他是个没有记忆的人,经验本身虽然有,于他而言其实可有可无,随时能放弃。于是他终于,并且必然地找到了一种两存的混沌状态,用来接受辨字诀的神奇功效。
这种明智的混沌,是卫述秋冲破辨字诀最初关隘的基础,要是没这悟性和纵意所恣的气度,他绝不能这么快达到这么高级的精神境界。
换句话说,很多未知经验一旦较真,就成了假的,你要是糊里糊涂,它反倒容易真。而很多已知经验你只凭感觉,就会没有进展,而用点儿推理,就容易深入。
而大部分修习精神能量的人都会习惯性地做选择,不是在逻辑上较真,就是在感受上出偏,很难达到两者的平衡。事实上他们没有意识到一点:并不是这种平衡太微妙太难控制所以难以达到,而是他们在直觉和逻辑两方面都不够强大,只有悟性和感受力都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才能轻易进入卫述秋那种混沌的状态。
卫述秋相信,人类诞生之初,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比现在一定是简单地多,几乎不需要仰仗语言,反而是语言的发明,拉远精神的距离。说严重点,语言最大的功用就是造成伤害和误解,制造出隔阂。这也是圣人总能预知祸福的原因,他们直觉敏锐,能接受到更多的精神波,他们也拥有更快的处理信息的大脑,所以他们知道兴衰,知道危难的转机和自己的死期。
自从到了蓝境之后,卫述秋在救命恩人的住处一呆就是一百天,这一百天中已将辨字诀又进化了两回,达到一种全新的高度。就目前而言,已经能远距离感应到任何人的精神等级和内心状态。他十分确定,秦知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通脱无碍。在卫述秋的眼中,秦知暖就是个精神上临界于大自在和大变态之间的危险人物,她内心充满了不解、不甘、以及不痛快,而程度之烈,隐藏之深,已到了随时能爆发的程度。
好在对他来说,其中任何一样,都可以用酒来解决。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场劝酒的戏。
奇怪的是秦知暖被他这三句不伦不类的劝酒令说得情绪一泄,原本假装出来的放松,这时候似乎有些真放松了。于是她不再端着,浑身更散发出一种叫男人抵御不能的慵懒来,接着卫述秋一勺一勺的满,连续喝了五、六盏酒。两人默不作声地喝,更把柳本初和一干人都惹得莫名烦躁,再加上从刚才起就混在楼头的一股焦火气和燥热,不多时把柳本初逼得起身走到了窗边。
“阮铜这狗日的!”看着被夜色渐渐侵袭的湖面,他低低骂了句。然后突然叫道:“不好!”
这一声太响,把满楼的人吓了一跳。傅远问道:“怎么了?”
柳本初不及回答,将半个身子探到窗外,不多时收回身子,一脸的如临大敌。几步奔过,就往楼梯口跑下,但没多久又奔了回来,径往连接厨楼的伙计通道奔去,挑开帘栊只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狗日的要糟!”
众人看他走戏台的相仿,都觉得奇怪,有几个客人学他探着半个身子到窗外一看,随即大叫起来:“哎呀不好啦!着火啦!”
登时满层的人都炸了锅,也顾不得瞧什么知暖知冷了,全抢着往楼梯口挤,柳本初皱眉看了一眼,没兴趣为他们的智力担心,走到秦知暖面前说:“大小姐,我们被人围住了。”
整个第一层,正是焰头颤颤炸炸,缘住木结构恣意往上咬。
因喂火的木料扎实,烟竟不浓。火灾死人,多半遭烟呛死,这场火倒不呛人,一味把温度烧上去而已,为的是给楼上的人留点时间。
松凉东路已被禁了足,左近没半个闲杂人,楼下不知何时密密匝匝围了几队人马,全都刀弓在手,一色的短打夜行装,一声不响地瞧着刚被他们点着了的藏刀楼。
楼头中门门楣的大匾上,三个不容侵犯的大字,在火光照映里放出幻彩,似乎晓得时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