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小川说完打住,压话茬子压了半天,见卫述秋没有半点问“哪三样?”的意思,只好别扭地接着说:“第一样理由:只要是走江湖的,难免有走窄的时候。不论是寻仇避祸还是官府缉拿犯人,只消一进藏刀楼,就要把军刃收起来,天大的官司也不能在这儿办,海样的冤仇也不能在这儿报,来的都是客人,不分英雄恶盗。有什么梁子,过了下马石,离了迎门阶,身首异处也不过问,但谁要敢把半滴血溅在楼头,那就是找倒霉。这是死规矩,坏不得,坏规矩的代价就是死。有这个规矩立着,谁敢摘下匾去惹了藏刀楼,等于是自断退路,往后有些官司应付不过来,原本天地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成了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
卫述秋说:“挺霸道的规矩,像足了私设的朝堂。”
好歹是凑趣接了话,不知为何,滑小川心头一阵舒畅,很来劲地说起第二样理由:“这第二样理由:立规矩的人就是藏刀楼的主人杨伏。我们东家杨伏,表字昊天,三十年前提到他,兴许还没人知道,如今只消是习武之人,听闻杨伏杨昊天的万儿,比中了符咒还灵光。从他出世以来,大小数十战未有败绩。听仔细了,这数十战中,非但有五环太平界中的高手,还有四环游侠界的游侠,那是何等威风,等如杨昊天不但在太平界罕逢敌手,连上界游侠都奈何不了他,这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凡与之交手的,没有一个活人……对,没有一个和他动手之后活下来的人,所以没人见过他的刀出鞘。”
“哦,也就是没人见过他用刀。”卫述秋说。
滑小川点头,说:“起初大有人不服,找上门去,东家的脾气也是百年不遇,你找他喝酒吃肉,他一身的豪迈意思,挥金如土,但只要仗着武艺访他的,要跟他切磋较量,他就变得半点人情世故不懂。是相好的朋友也好,是互慕的英雄也罢,是自命不凡的冤大头也一样,谦虚都不谦虚,劝都不劝,径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架,一盏茶的功夫就吩咐人去收尸。你想,这种有去无回的比武,几年下来,就是再蠢的人也不敢找他打架了,慢说打架,于他跟前甚至一个‘武’字都不敢提。而且,正因为死无对证,至今成了名的高手之中,只有我们东家的武功连名堂都没人知道,只传闻说,他用的是刀。你瞧这藏刀楼的意思,天大的能耐,一上楼也要好生看管自己的手脚,带兵刃不打紧,有胆儿肥的,拔出鞘来亮剑扬刀吹吹牛也不打紧,但谁要敢真的耍起来放对,犯了争斗的大忌,那就死路一条了。”
说到这里,滑小川顾盼一阵,压低声音说:“要说这规矩太霸道,没错,可你要晓得,我们东家杨昊天独自一人,说破天也只是武功通玄而已,惹急了拼死找麻烦的也不是没有。但东家有个妹婿是当朝的中书令胡赤那胡大人,胡大人可了不得,这几年论起在当今万岁跟前说话的分量来,左右丞相和太师太傅都及不上他,这可是实权。光棍不斗势力,退一步说,即便有人敢死一死找杨昊天的晦气,也不敢拿全家的性命惹官面上的人哪。因此你说是私设的朝堂,那也差不多。”
简简单单一座酒楼,私底下有偌大牵连,卫述秋听得终于有点吃惊。
滑小川见了他的反应,心中暗爽:“叫你这不动声色的石头人,也要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吃了几口葱泼肚丝,也不再等卫述秋问,打铁趁热,续道:“这第三样理由,说来更霸道。也是我方才提及的,藏刀楼不止一处,一共有十六处,散布在整个五环太平界。其中十一处在东胜国境内,另有五处还开到了境外,两家在西寿国,两家在北川国,一家在南海。而且这一水三国十六处藏刀楼,形制都是一色一样,巍峨不凡,更厉害的是,每座藏刀楼的门匾一色全是定身先生写的,甚而每块匾的书体都各不相同。”
卫述秋打断道:“真草隶篆行,了不得五种书体,善老师再博通百家也不能自创吧。”
滑小川一笑:“别说是你,好些成了名的书法家都有这个疑问,但凭着善存两个字,偏偏就是能办到,否则怎么称得上是东胜国当朝第一书法家,慢说十六块匾十六种书体,就是每个字一种书体,他指不定也写得出来。我刚说啦,善先生的字是无价之宝,这可不是瞎话。因为他封笔的原因,据说是领了圣谕,换句话说,就是东胜国的皇帝老子下了一道旨:‘善存,你不能再写了,要不然杀你,钦此。’”
听到这儿,卫述秋实在按捺不住:“扯远了吧,皇帝会这么胡来?”
滑小川说:“你瞧,你还不信。皇帝自然不像我这么说话,但绝对是一个意思。谁不知道本朝君主不务本,专好琴棋书画,有这个事绝不稀奇。话说回来,这道旨意一下,定身先生自然不敢抗旨啦,当下就金盆洗手,不再出一字,这可是文坛上震惊朝野的一桩变故,好多人都知道。初时谁都战战兢兢。本来嘛,都说善存善定身的字海内无双,别说搞到三尺四尺的,但凡能求到几个,甚至半张舔笔纸,那就是自家的威风,当朝哪个上了品级的官员家里不拿一幅两幅镇宅的,可这时候全都吓得收起来,烧的烧,藏的藏,卖的卖,生怕受了牵连。”
卫述秋暗笑,心想:“这太平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