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应道。
倒也不用想，大致原因他心里清楚得很，但自己的烦恼没必与人多言。
两人说一些闲言，又过一阵，天已经全黑了，卫述秋起身说：“差不多了，走。”
凶案现场的门没有锁死，虚掩着，只是贴着公安封条，一推门就容易弄断，卫述秋想了想，还是掰开靠走廊的窗，手一撑从窗户跳了进去，瘸腿经过大半年的爬楼锻炼，此时并没给他造成太多障碍。小和尚倒干净利落，轻轻松松跟入，动作比他还敏捷。一想到两个都是残疾人，居然干起这勾当，卫述秋心里暗笑。
这是个二百多平的大房子，装修精致，家具都很高档，只是堂前留着一股酸腐的味道没有除净。卫述秋不敢开灯，把阳台的窗都打开，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线观察。
因为死因相同，他开始假想这就是何正气的家，如果运气好能在这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没准能有助于还原何正气一案的细节。当然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事实上这里除了有股难闻的味道，连凳子都没打翻一张，他只在主卧的床前地毯上看到用警障围着还原出来的一个陈尸现场。而现在因为尸体被运走，地毯也有一大片被鉴定组割走，并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正在这时候，他觉得手一紧，被小和尚捏住了，由于力度太大，差点呼出声来。转头看小和尚，发现他一脸凝重，似乎听到了什么。还没等他发问，小和尚一扯他的身子，钻到了床底下。
几乎在两人静止不动的同一时间，有一双脚悄无声息地挪进房里，在床前站定。
这是一双具备很多让人难忘的特点的脚。首先是没有穿鞋袜，打的赤脚；其次，脚尖自然而然踮着，后脚掌悬空，只用一点点前脚掌支撑着全身；第三，脚十分小巧，卫述秋从床底下看去，立时能推断出这是一双年轻女孩的脚，至少是个身材不高的女子；因为第四，十个脚趾甲上淡淡涂了一层黑，在昏暗的屋内泛着浅光；第五，这双脚的皮肤不黑不白也不黄，竟是一种叫人遍体生寒的翠绿色，而且还隐隐浮有青筋！是柳豫宫的人！
虽然如此，也难以掩饰第六点——这脚的形，竟美得叫人窒息，似乎除了尺码小些，足以堪当全天下任何美脚的楷模。
卫述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放缓心跳，心中猜测这美脚究竟是束影僚还是九常幕，但其实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突然这双脚悠悠转了半个圈，转到卫述秋和小和尚的面前，然后十分缓慢地后退了两步，脚尖对着两人的眼。
美脚的主人已经发现床底有人，床底的人也已发现自己暴露了，但是良久，屋内三人都没有动，只从窗外低低传入了几阵虫鸣和汽车喇叭声。
静谧之中，美脚不见了，和来时一样突然。
卫述秋正诧异，感觉手掌一紧一松，斜眼去看小和尚，发现对方正鼓着腮帮子朝自己做鬼脸。
“什么时候还闹着玩！”卫述秋心里骂道。想想不对，半盲的人怎么会养成做鬼脸的习惯？但瞧这完美无缺的小脸蛋气鼓鼓胖着，不是鬼脸是什么。
一阵麻痒，又觉得小和尚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脑中分辨，刚认出一个“门”字就懂了。卫述秋知道是要他“闭气”的意思……
……逃出小区后仍惊魂不定，要不是仗着小和尚史诗级别的耳朵，彼此又都有停息的能耐，晚得片刻两条命就算交代了。
练了几个月辨字诀，卫述秋的隐忍功夫原是极好，就像精于计算的奸商般只选择干有利无弊的事，或者两相权衡后利大于弊的事，而那些无利可图的闲事，他基本不理。这也是他迄今为止一直没问小和尚姓名的缘故——徐满没告诉他，他就不问，多一个姓名闯入自己的生活，就要多一份负担，他可是满不在乎地携带着几分凉薄，连父母的名字都能忍住不调查的家伙。
现在不同了，这小和尚救了自己的命，最关键并不在救命这事本身，而在于，似乎自己一对上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瞎眸子，就有种被融化的错觉，这可比什么爱情之类的感觉要亲近地多，更像是哥哥对弟弟，老子对儿子的怜惜。可悲的是，他也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感情。
卫述秋是个散淡人，他自己设想过，如非被动地身陷失忆啊追杀啊这种惊悚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在寻常生活里，自己一定是个得过且过有老啃老无老混吃等死的家伙，才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去耗一耗自己的精神，于他而言，精神可是无比昂贵的东西。
也许他这么想是因为当时还没遇到眼前这个眼神像水一样清澈，心灵像荧幕一样纯白的正太。
“你叫什么？”卫述秋终于打算击破一些感情的壁垒，要为自己找寻一点毕生的麻烦了。
小和尚笑着说：“颜宗白！”
那笑意甘洌沁心，堪比奶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