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干什么活计的?”
“种地。”
“今年多大岁数啦?”
“死了!”
“噢!”大爷对她看了看,“娘呢?”
“听说在前年也死了!”
“噢!”他又对她看了一下。
她倾着头。
“孩子,你命苦啊!爹娘怎么去得这么早啊!都是老死的?”
“不,爸早死了!妈说那年村上大跃进,我才三四岁,爹就死了!妈是后来病死的。”
“你姊妹几个?”
“姊妹四个,一个哥哥。”
“你大老远的出来,你家里人怎不送你,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
“我早就出来了,出来时娘不知道。”
那大爷又对她看了一下:“嗯,这么远跑到新疆,不容易呀!”
她好一会儿不言语,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和黑魊魊的天山。
大戈壁平静得像蓝黑色的大海,一眼望去,见不到一点火光,听不见一点声息,远处的土丘、树林,黑魊魊的,慢慢地向后移动。
车拐上了一段泛浆路。路面上一尺来深的黄土,看起来平平的,马一走进去,陷得很深,拔蹄时,扬一阵很厚的黄烟,大戈壁上,车马过后,漫着一道黄烟,久久地不肯散去。
车吱吱呀呀地又颠又摆,让人的屁股总坐不到原来的地方。
她手捏着脆脆的苞谷叶儿,脸迎着初上的月光,那眼睛里的两颗泪珠亮莹莹地发光。
她不明白自己是在往哪去。
前面有路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的马勺子庄到底有多远?
她偷眼望望他,那裹在老羊皮里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死死地抱着鞭竿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在假装老实,等她瞌睡时,他会干什么?要是他是一个坏人,谁来帮我呢?
他见她老一会儿不说话,问:“你冷了吧?戈壁滩上的风大。”
“不,不冷。”
“身上那样单,不冷?”他解开黄羊皮,从里边脱下件油硬硬的黄色旧棉袄,“套上吧,姑娘。脏了点,暖和就行了。”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接过棉袄,一股恶油味和羊羶味,带着一阵暖气直扑鼻子。
八
有了这股暖气,她反倒觉得身上更冷,牙也抖抖的,便不好意思地套上了棉衣。
那大爷脱了黑边的棉袄,似乎有些冷,双手拉着黄羊皮紧紧地一裹,又搂着鞭竿,恢复原来坐的样子。
这一脱一穿,着了点风,冷气和热气在他肚子打起架来,双方的火力越来越猛,咕咕噜噜地上下翻腾,几翻几滚,冷气从后门,啌!又逃了出来。
那大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怕什么?势在必行!
何况,她根本不介意这一点呢。
放过屁以后的沉默和空白是很窘人的,当事者往往要尽可能弥补这个空白,千方百计地打破这个沉默,或者没话找话说,没事找事干:“你多大啦?”——啌!
最后一个啦字和啌字几乎一齐响完。
她仍很自然地跟他对话:“二十六,属鸡的。”
“嗯。”
“你在马勺子有认识的老乡?”
“没!”她声很小。
“没?”那大爷一惊,接着小脸放开朗起来,“没有吗?哎呀,那你到那儿靠谁?”
“不知道!”
“你姑娘这就奇了,”那大爷动了动身,转过脸,“我原以为顺路,带你一段。这下我能把你带到哪儿呢?吁!”
大红马立即站住。
“你是不是下车,找个地方过夜,或者我再把你送回乌鲁木齐,那儿过路人多。”
“大爷!”她哭了,“你行行好吧!带我走吧!我会干活的!”
那大爷似乎有意紧一紧她,他知道她在这茫茫戈壁滩上是不肯下车的。于是,不等姑娘哭出第二声,手里鞭一点马屁股,大红马又听话地拉动了车。
九
其实,他早有心拾个姑娘,一是现在搞承包,差个能干活的。二是家里有个三十六岁娶不上媳妇的儿子。
没想到,说碰这就碰着了!
当她在墙根下,喊第一声大爷时,他就认准她是个被逼着跑出来求生的便宜货。
这下更证实了他当时的眼力。
他心里就像倒了个蜜罐儿,甜甜地往外溢。****妈妈的!这姑娘比贾四捡的那个好百倍!人品也好,性格也温柔,又像个干活的出身,回去好好给她饭吃,调弄调弄,准会出息成马勺子第一个俊媳妇的。
那大爷想想要笑,又咽住,变成几声咳嗽,咳完说:“哎!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到马勺子在哪儿站住脚呢?”其实,他一点儿不担心,是故意伸舌头要姑娘嘴里说话。
姑娘果然按他想说的说:“大爷,我觉得你是好人,如果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女儿,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