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後不仕,教授鄉里,啜蔬自甘。每食縛絮于箸,蘸油畫釜底作十字而已。堂爲公所築,今且二百年,自公及齡之身,科名仕宦相繼八代,非公所留貽歟?
示儉傳家法,辭榮守固窮。詩編陶靖節,芝采夏黃公[1]。自有簟瓢樂,長懷絮箸風[2]。硜硜田舍計,慎毋笑而翁[3]。
即此饔飧具,皆爲世澤留[4]。積金誰可守,食德尚蒙庥[5]。敢謂今難學,還思鮮克由。寄言後來者,負荷凜貽羞。
【校注】
[1]夏黃公:商山四皓之一。漢初隱士。姓崔名廣,字少通。齊人。因隱居夏里修道,故號夏黃公。見《史記·留侯世家》司馬貞《索隱》。
[2]簟:diàn,供坐臥鋪墊用的葦席或竹席。
[3]硜硜:kēng,象聲詞。形容行走聲。
[4]饔飧:早飯和晚飯;飯食。饔:yōng。飧:sūn。世澤:祖先的遺澤。主要指地位、權勢、財產等。語本《孟子·離婁下》:“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5]庥:xiū,庇護。
江右侯生《倚樹聽泉圖》
小隱隱林藪,大隱隱市廛[1]。入山恐不深,此言吾不然。夷門工避世,結想依林泉[2]。傳神在阿堵,妙境見眼前[3]。怪峰數百級,碎玉三千年。幽人撫松坐,衣袂沾茶煙。不知此何處,把卷空流連。桂嶺如雁蕩,廬阜尋開先[4]。生產江右而客于粵。靈異自不少,會心愧昔賢。達哉陶公論,心遠地自偏[5]。陸沉在金馬,買山安用錢[6]。懷抱苟未滌,山水應無緣。不見仕宦人,捷徑終南巔[7]。
【校注】
[1]“小隱”句:晉王康琚《反招隱》:“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林藪:山林與澤藪。指山野隱居的地方。藪:sǒu。市廛:市中店鋪。語本《孟子·公孫醜上》:“市,廛而不徵。”趙岐注:“廛,市宅也。”指店鋪集中的市區。廛:chán,古代平民一家在城邑中所占的房地。後泛指民居、市宅。
[2]夷門:泛指城門。結想:念念不忘;反復思念。
[3]阿堵:六朝人口語。猶這、這個。
[4]雁蕩:雁蕩山,在浙江省東南部。分南、北兩個山群。南雁蕩山在平陽縣西,北雁蕩山在樂清縣東北。山多懸崖、奇峰、瀑布。廬阜:廬山。開先:僧舍之名。南唐中主李璟少好文,于五老峰下建舍,有農人獻地,以爲書堂。及即位,改書堂爲僧舍。以農人獻地爲建立王朝之祥,故名僧舍爲“開先”。
[5]陶公:指晉陶潛。心遠地自偏:陶潛《歸園田居》:“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6]陸沉:《莊子》載,孔子曾用陸沉者比喻楚國隱士市南宜僚,此用于比喻人才埋沒。金馬:漢代宮門金馬門的省稱。借指翰林院。買山:《世說新語·排調》載:“支道林因人就深公買印山,深公答曰:‘未聞巢由買山而隱。’”後以“買山”喻賢士的歸隱。亦用以形容人的才德之高。
[7]終南:山名。秦嶺主峰之一。在陝西西安市南。一稱南山,即狹義的秦嶺。古名太一山、地肺山、中南山、周南山。
陽朔看山二首
嶺外多好山,陽朔最奇詭。淨洗看山睛,一棹下漓水[1]。應接初不暇,邂逅無窮美。生平所未見,見之心爲死。奇者已非山,層出猶未已。日暮維我舟,翹首更一視。行空走群獸,攫人伺奇鬼。竟夕頸爲縮,屏息篷窗裏。詰朝掛帆去,高情稍倦矣[2]。我聞養生射,全名在一矢。用兵得重瞳,百勝不足恃[3]。贅若舍人蛇,賤如遼東豕[4]。行文貴有餘,懷才宜知止。嗟哉陽朔山,所傷唯多耳。
山山皆如畫,猶恐畫未能。何獨一小山,偏以畫見名。苔草炫金碧,懸崖展幛屏。石紋潑水墨,一幅渾天成。當其有山時,世未有丹青。胡爲造化兒,預構狡獪情。畫師摹真山,山乃以畫稱。轉輾但相似,何者爲山形。是周亦是蝶,此理難具明[5]。問山山不語,盡日山中行。
【校注】
[1]棹:zhào,船槳。借指船。漓水:即灕江。
[2]詰朝:詰旦。
[3]重瞳:代稱項羽。清錢謙益《徐州雜題》之二:“重瞳遺迹已冥冥,戲馬臺前鬼火青。十丈黃樓臨泗水,行人猶說霸王廳。”清周龍藻《大牆上蒿行》:“亞父好奇策,終被重瞳誤。”
[4]贅:zhuì,令人討厭,厭惡。舍人:官名。明清內閣中書科設中書舍人,掌書寫誥敕。遼東豕:《後漢書·朱浮傳》:“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若以子之功論于朝廷,則爲遼東豕也。”後以“遼東豕”指知識淺薄,少見多怪。
[5]“是周”句:《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本爲寓言,後多用“夢蝶”表示人生原屬虛幻的思想。
假滿入都,鄧靜山同舟送至柳浦,賦詩留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