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1970年以前的社会评论家们设想了一种新经济模式。这种经济模式可以以更小的代价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可以保障经济的持续稳定预期。然而,自称可以通过严格的就业保护和庞大的公共部门缓冲经济冲击的欧洲大陆国家,结果一事无成:就业水平低下,经济严重衰退,而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些国家的经济活力基本上消失殆尽,由此导致发展滞后、就业不足甚至不稳定。
人类历史上有很多经济制度能提供比现代经济更强的稳定性和平等。可是,从现代历史的考察中,我们并未看到现代经济的替代者在带来更强的稳定性和平等的同时不影响美好生活的愿景。
现代经济在最近几十年遇到了新批评:资产组合必须实现平衡;增长必须实现平衡,不能像互联网泡沫时期那样偏重局部;全球范围的储蓄和投资失衡必须纠正。这些批评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运转良好的现代经济的天才之处就是能鼓励经济体的所有人都参与观察和判断,共同决定一个国家的最佳投资方向: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解决“经济失衡”问题……因为这有助于维护世界稳定。但如果不允许一个国家通过外来借款促进投资繁荣,不允许一个投资降温的国家向外发放贷款,建立国际私人信贷市场又有什么意义……其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谈到“防范危机”,对金融危机的零容忍政策表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完全无视运转良好的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基本原理。若干西方国家坚持现代资本主义,不是因为斯大林的国家计划委员会无法测算螺栓和螺母的相对价格,而是因为有着不同观念和经历的企业家和投资者的多元化,是解决创造新未来涉及的不确定性问题的绝妙办法。
在一个有着如此强创造力的经济体中,把爆发危机的危险视为缺陷,就好比说那些极具创造力的人在癫狂与消沉之间的摇摆也是一种缺陷。我们很容易理解,在充满活力的经济中,新创意的开发失败或者新创意的枯竭都可能导致萧条。过去10年间地方银行和区域银行的损失以及借贷专业人才的损失,给曾是现代经济前沿的国家造成了新的失调。但这些反常现象并不代表现代经济的非正义性,失调是可以纠正的。
近年来新出现的一种激进批评是:美好生活的概念过于狭隘。这种批评要求实现工作与家庭的“平衡”,而贪婪的现代经济给家庭生活和子女抚育留下的时间和空间太少。批评者们并不想把美好生活的议题拓宽到家庭领域,他们认为可以建立一种新经济制度,参与者可以“全部搞定”:丰富多彩的家庭生活,与子女的亲密接触(这些可能是数个世纪之前的传统社会的特征),同时又不至于丧失现代经济擅长的创新活力和最重要的繁荣生活体验。然而,这样讨论所谓的“工作与生活的平衡”让人感觉仿佛工作不是生活的核心部分,让人怀疑这些批评者是否很好地理解了美好生活的概念及其要求的各项条件。职场生活中的生机必须来自情感的投入、对工作的深度参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如果各类企业发现,每周只工作4天,或者在办公室设置幼儿园,并不会降低员工们的敬业态度和工作效率,这些企业恐怕早就付诸实践了。通过税收或罚款强制要求企业开展这些事务,必然使企业的员工敬业度降低,并因此失去一部分活力和灵活性。越来越多的企业认识到,相对机械的工作可以让员工在家里完成,但创新要求员工们在办公室里展开交流。
从更深层的意义上说,除非家庭生活本身也充满挑战和障碍,否则就不可能成为美好生活的组成部分。有些人可能在有些时候发现家庭挑战要多于职业挑战,但他们不能指望通过减少挑战和障碍获得更多繁荣体验。作家凯蒂·洛菲(Katie Roiphe)就指出:
谁说平衡必然是好事?有些技能和生活乐趣,不就是存在于失衡、疯狂、古怪和难以置信的紧张之中吗……我是一位打三份工的单亲妈妈,但我已认识到在混沌之中有某种兴奋和快乐……人类心理是那么复杂、混乱和难以捉摸,不可能通过“平衡”、“健康的环境”或者直接的物质把问题解决。
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替代选择描绘的这些愿景都能唤起对奇迹的想象——这是一种任何美好目标都必然有实现之路的信仰。但现代思维告诉我们,必须在目标中有所选择,生活不可能十全十美。
如果在一个社会中,有多个组成部分追求不同的生活方式——关心护理他人的生活、醉心于思考的生活,或者献身于家庭价值的生活,那么运转良好而公正的经济的正义性问题会有完全不同的解释。前文已经讨论过这种多元价值观——传统主义伦理观与现代主义伦理观并存,我们这里要讨论的是正义所需要的制度。问题的关键在于,在任何现代社会都存在以交换为基础的主体经济,现代社会通过这种交换经济实现参与者的共同利益,而秉持不同文化态度的人则希望脱离这一交换体系,寻求独特的生活目标。某些社会评论家似乎认为,如果现代经济无法给拥有传统价值观的社会成员提供空间,那就是非正义的。根据本书的观点——也是康德、罗尔斯等人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