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南方的海滨小城,仲夏时节。
阳光不再象都市里那般带有燥气,而是滤过了海风,变得明媚而温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盐味和路边鸡蛋花清甜的香气。
一处临海带小院的独栋工作室里,落地窗敞开着,白色的纱帘被微风轻轻拂动。室内设计简约而充满艺术感,原木色的架子上错落摆放着一些素雅的陶器、色彩柔和的油画,以及几本翻旧了的艺术史书籍。这里既是工作室,也是主人生活的地方。
阮知微正蹲在窗边的小花圃旁,小心地给一丛薄荷浇水。她穿着简单的亚麻质长裙,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柔和的下颌线。午后的阳光通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眼神沉静专注,手腕上戴着一串温润的檀木珠——是季豫从国外某个寺庙带回来的,说是安神。
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最初离开的那几个月并不容易。
即使有季豫和桑絮明里暗里的帮助,适应全新的环境、重建生活的秩序,仍然耗费了她大量的心力。
她经历了失眠、偶尔的情绪低落,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
但她也前所未有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她不再需要揣测任何人的喜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言行是否合乎某个“沉太太”的标准。
她开始系统地调理身体,听从专业营养师和中医师的建议,戒掉了因为焦虑而依赖的咖啡和紊乱的作息。
她重拾了大学时热爱的绘画,最初只是胡乱涂抹,用以宣泄情绪,后来渐渐沉下心来,报了在线课程,一点点找回笔触的感觉。
出乎意料地,她在陶艺上展现了更大的兴趣和天赋。泥土在手中成型、打磨、烧制的过程,让她感受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创造力和平静。
这个小城安静,但不闭塞。
她通过网络接一些简单的插画和设计工作,加之季豫坚持“投资”她工作室的初期支持,生活渐渐步入正轨,甚至开始有了盈馀。
她认识了新的朋友,有本地开咖啡馆的老板娘,有同样来此定居、专注于植物染色的手工艺人。
圈子很小,很干净,让她感到舒适。
浇完花,她洗净手,走到工作台前。
台上放着一个刚刚完成素烧的陶瓶,造型古朴,表面有她精心刻画的、海浪与藤蔓交织的纹样。
她拿起细笔,准备进行釉下彩绘。阳光洒在陶瓶上,也洒在她低垂的眉眼间,神情安宁而满足。
手机在旁边震动了一下,是桑玥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某时尚活动现场,光彩照人的桑大小姐对着镜头挑眉,背景里似乎有沉氏企业的标识,还有一个被镜头虚化、但依稀能看出脸色不太好的男人侧影。
桑玥附言:“路过,看戏。某人最近有点焦头烂额,不过活该。”
后面跟着一个冷笑的表情。
阮知微点开图片看了看,目光在那个模糊的侧影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平静地划过。
她记得几个月前,桑玥曾跟她提过,沉氏因为之前一些与林蔓凝有关的、不够审慎的投资与合作,惹上了一些麻烦,正在接受调查,股价也有波动。
而林蔓凝本人,在真相暴露、失去沉宴舟这个靠山后,似乎过得相当落魄,具体境况桑玥懒得打听,只说“恶有恶报”。
这些消息,就象远处海面上偶尔掠过的风暴影子,她知道存在,但已经吹不到她这片宁静的海湾。她心中没有波澜,甚至连一丝叹息都欠奉。过去的人和事,好的坏的,都真正地成了“过去”。
她放下手机,没有回复,重新拿起画笔,蘸上青碧的釉彩,小心地描绘陶瓶上的一缕海浪纹。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窗外的知了声声,混合着远处隐约的海浪声,构成这个夏日午后最安谧的背景音。
她不再是需要依附谁的藤蔓,也不再是困在精致笼中的雀鸟。
她是阮知微,在这里,用双手和耐心,一点点重塑自己的生活与内心。她的身体被温养得很好,她的心灵,也在这一年的海风与时光里,被重新滋养,变得柔韧而强健。
未来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独自面对、甚至享受沿途风景的底气与力量。这间充满阳光和海风的工作室,这个她亲手打理的小小花圃,手中这个正在被赋予色彩和美感的陶瓶,都是她新生的注脚。
落笔,青碧色的海浪在陶土上晕开,生机盎然。她微微弯起嘴角,那是一个真正轻松、发自内心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