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杀我...为什么你...你...”
哽咽堵住了后面的话。
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委屈,以及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情绪,差一点就决堤成了失声痛哭。但她只是转过身去,强忍泪意,将脸埋进掌心,断断续续地抽气。
邹岐沉默地看着眼前脆弱单薄、连哭泣都要克制的人,缓缓直起身。
他默默将身上洁净的狐氅解下,展开,覆在裴绫紧紧缩起的肩上,随即再退了半步。
不知多久,两个侍女终于乘着另一辆完好的马车来了,浩荡的军队也紧随其后。
“娘子…”小芍远远就跑来,不由分说地在裴绫身边蹲下,拉开她捂着脸的手,
她拿帕子点着裴绫面上的血点和泪水:“没事了,没事了,坏人已经都杀光了,一个都不剩了…”
终于,裴绫向前一倾,埋进她的肩头,失声大哭起来。
邹岐远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神色松了又紧。
直到哭声渐息,他才如下寻常军令一般开口:
“你们两个好好陪着,切勿叫裴娘子悲痛伤身。”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裴绫身上,隔着几步的距离,声音沉稳而清晰:
“平安护送您返回南景,是圣命,今日之事,是末将失察,绝无下次。”
语毕,他利落地转身,踏镫上马,一扯缰绳,便向着队伍前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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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军营。
营地最中央的帐篷内灯火熄灭,小蔷悄悄退出,走向主帐方向。还未近前,便见邹岐已伫立在门口阴影中,好似已等候多时。
“郎中去过了吧?她睡了?”邹岐先开口。
“是。裴娘子喝了些安神药睡下了。她神智都还好,只是那会又见了些红...郎中同我们说...”
小蔷话回一半,顿了顿。
“可有大碍?”
“郎中诊过,娘子才小产,白日又受大惊,有些血崩之兆,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日后子嗣艰难。”
一阵沉默。
“军中药材都够么。”
“够,郎中说出发所备的药,够用这一路了。”
“好。你回去伺候吧,这些都不要叫她知道,有劳你们多上心。”
小蔷道了声知道,行礼退下。
她方一离开,邹岐面上最后一丝温度骤然消退,继而同文绍执起火把,往军营外步去。
营边树林中,一男子被捆缚在树上,浑身血迹斑驳。周遭兵士持械肃立,见邹岐到来,无声让开一条路。
“问出什么?”邹岐缓步向前。
“将军,他只说是为民除害...”
文绍冷冷横说话的兵士一眼,叫他闭了嘴。
邹岐未回头理会,只走到那男子面前,停下。火光映照下,他目光沉冷如铁:
“谁派你来的?”
男子狞笑:“无人指使!”
邹岐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立刻有兵士上前,一人用刀柄猛击男子腹部,另一人则用布巾死死捂住他的口鼻。男子身体剧烈抽搐,额角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闷哼。
邹岐放缓声音:“问你最后一遍,何人指使。”
男子呸了一声:“我原当你是我北化铮铮铁骨的男儿!竟如此袒护那南蛮妖女!她克死夫家,秽乱宫闱,诛杀此等妖孽,是替天行道!你...”
话音未落,邹岐猛地抄起身旁架着的火把,反手抡在男子太阳穴上。
咔嚓一声,男子的叫骂戛然而止,头颅歪向一边。
邹岐转身离开。
文绍快步跟上,叹了口气:“你何必动怒?不过是一条疯狗。杀了他,又能去问谁?”他目光落在邹岐洇湿的后背,“伤又裂了,去包扎一下吧。”
邹岐只是大步往前,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催着行军,是想尽早离开燕宁地界,以免陛下那边有人反悔,夜长梦多。”
文绍应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若真要她性命,不会用这种手段,也会知会我们。看这行事,的确像是些被煽动的极端之徒。”
“的确。但不论宫里还是民间,想让她死的人看来都不少。”
文绍再应:“两国对峙,民间仇南之风一直不减。唯有尽快送到边境,方能真正安心。”
邹岐没再接话,沉默走着。回到营地,遇上一队夜巡的兵士。
他停步,平静吩咐:“裴娘子帐周,加派一倍人手,昼夜巡视。再出半点差池,军法从事。”
“遵命!”
然而话音落后,男人的脚步却莫名地跟了跟那队兵士,朝着那座已熄了灯的营帐走了几步。
“将军,”文绍在邹岐身后出声,带着些劝慰的意味。
“走反了,军医帐在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