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袖口捋了捋:“不识轻重,不辨缓急,不分对象,一味救人,终究是害人。”
夜无寒向他颔首:“老白此言,精准。”
狮驼王低声应和:“战场更甚,顾一人则乱一阵,顾一阵则稳一域。”
夜无寒声音一敛,沉下去,像将湖面压成镜子。
“其三。关上门,我们是一家人。”
“若你因一时冲动的善,令所有人陷入险境,这份‘善’,值不值得?”
他不点名,却每个人都听懂了话里暗线。
孙天侯脊背一紧。
他脸颊发烫。他不怕人言,只怕夜无寒的沉默。
夜无寒并未拆穿,甚至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像风吹过竹林,叶子颤了,风却无踪。
“善不是枷锁,善是工具。”夜无寒一字一顿,“若用不好,便先害家,再害人。”
他把盏放下,指腹轻轻推了推茶托,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
“我的三意,尽在此处。”
“诸位,可有不同。”
首先站出来的,果然是孙天侯。
“有!”他像一束火,“大哥,若一个人连保护弱者都做不到,又如何保护自己的兄弟家人?若连国家大义都做不到,又何谈英雄?”
他直视夜无寒,眼里有直来直往的锋芒,“我承认我鲁莽过,但我不认‘善要收’。善若收尽,还是人吗?”
堂内一静。
司天法翘起一缕目光,默默颔首,附和之意甚明。
夜无寒却笑了。
“你说英雄。”他的语气不冷不温,“英雄不是不救人,英雄是——知道‘该救谁’。”
孙天侯皱眉。
“你心里只有‘当下那一个’;我眼里得看‘未来那一群’。”
夜无寒轻轻敲案,“英雄,不是逞一时的悲悯,而是为万人的安定承受千人的非议。”
他转而问:“若救一人,牺牲一队,你救不救?若救一队,牺牲一城,你救不救?若救一城,牺牲一个冬天的粮食与一条边防线,你救不救?”
一句比一句重,像把秤砣一颗颗放上天平。
孙天侯张了张口,声音卡住。
他的胸膛仍热,可热气被逼上喉咙,化为一团不甘。
司天法低声道:“取舍之道,确难。”他环顾堂中,“但我所坚,只是一理:一切以百姓为本。”
夜无寒看向他,目光复杂:“以百姓为本——对。可‘哪一些百姓’?‘这时候的百姓’还是‘下一代的百姓’?‘这城的百姓’还是‘五路边境的百姓’?”
司天法沉默。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跟着逻辑一路滑到冷酷的底部。
白仁生开口,像在两端之间架了条桥:“医者立身,亦有‘急救’与‘缓治’之分,‘保命’与‘保质’之别。若今日止血,明日截肢;若今日放血,明日续命——抉择从来残忍。”
他顿了顿,轻叹:“善良要伸张,但要有章法。分寸不到,善良就是灾。”
夜无寒向他一抱拳:“先生此言,正我所思。”
他的声音干净,像一块未被尘土染污的玉。
秋本九泉眼角轻颤,侧过脸,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地叹了口气。那是经历过血雨的人才会有的叹息。
夜无寒看着石尅门,眼神柔了一瞬:“你没错。”
随后,他的话锋一转,“但你说的是‘理想的和平’,不是‘现实的和平’。”
“现实里,和平不是‘没有战争’,而是‘战争被管控’。”
“现实里,和平不是‘不流血’,而是‘用有限、可控、被计算的流血,换取更多人的安稳’。”
石尅门怔住。
他似懂非懂,像被人从山脚推着,看见了半山腰的云,却仍想仰望山巅。
“你望的是巅。”夜无寒说,“而我得看每一级台阶。”
司天法此时上前半步,拱手:“教主之言,我明。然我仍以民为先。若所有取舍都落在百姓头上,这‘和平’与‘战争’有何分别?”
夜无寒没有急着反驳,他忽然笑了笑,换了个角度:“我做个比方。”
“囚徒困境,听过么?”
他环视众人,“两人被捕,若都沉默,各判一年;若一人坦白、一人沉默,坦白者无罪,沉默者十年;若都坦白,各判五年。理性人会选择坦白,但最优是都沉默。人性不可信,系统最优往往无法实现,除非有足够的约束与信号。”
“换到乱世,就是如此。”
“善意若没有被制度与力量护持,就会被对手利用;‘各自为善’无法逼近‘全局最优’。”
“所以,想要更多百姓得其乐,需要我们制定‘愿意为恶’的底线,来逼近‘更大的善’。”
司天法眼神一动,沉默更久。
他的沉默,不是屈服,而是在找能不放弃本心的路径。
夜无寒点头:“你的话,更近现实。”
何文道轻嗤:“于是你们要做那个‘绝对的统治’?”
他眼神如刀,语气却很淡:“你们讲边界、讲大局、讲被计算的善恶,说到底,就是让多数人学会在强者的秤上称自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