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使仪仗已至西安城门,玄色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龙亭内,明黄伞盖下的诏书隐隐透着威仪。
西安三司长官率阖城官员出城三里相迎,乌纱蟒袍列成仪仗。
待诏使驻足,众人齐齐跪伏于地。
按照礼制,行三跪九叩大礼。
众人齐声,声震旷野。
“臣等恭迎圣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诏书由内侍小心翼翼捧入龙亭,八名锦衣卫士抬着前行。
沿途鼓乐齐鸣,喜气惊的昨日丧气尽散。
此前摒息静立的百姓,此刻才敢循着礼制高呼“万岁”。
他们的身子虽然微微拱起,但头脸却深深埋底。
沉闷而高昂的声浪此起彼伏,带着几分忐忑与敬畏。
几个年幼的孩童被大人按在怀里,或是身旁。
有些不知事的忍不住悄悄抬眼,想看清头上的是何模样。
只待他瞥见一抹黄,便被身旁长辈猛地按回脑袋。
力道又急又重,生怕孩童的莽撞冲撞了圣驾。
孩童想要出声,刚蹦出一个音符,就被大人死死捂住嘴。
等仪仗离去,鼓乐声渐弱。百姓们才如劫后馀生般,抬起了头。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孩子,蔫了一般,莫不吭声。
此刻的府衙正厅早已设下香案,鎏金香炉内檀香袅袅,迎来的诏书被供奉于案上。
西安城内官员、士绅、乡贤齐聚厅内,他们的面上多是恭谨。
厅外广场上百姓们被官兵教唆,围着。
他们只能比肩接踵,遥望厅里,脸上流露敬畏与害怕。
诏使来自京都礼部,面容冷峻,目光如炬。
扫过众人时,厅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骤崩,遗命传位于皇太子,即日登基,改元合景。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诏声洪亮,庄严,穿透厅内外。
在场无论官民皆垂首肃立,无人敢有半分抬头之举,恐冒犯威严。
诏书中,先帝遗诏的哀戚、新皇登基的昭告、改元合景的定夺,以及安抚天下的诏令都井井有条,字句间是皇权的更迭。
宣诏毕,三司长官率先膝行上前,双手高举过顶,恭躬敬敬接过诏书。
而后转身,率众人再次行三跪九叩大礼,三呼万岁。
而此刻,提前准备好在西安城内钟楼、鼓楼的官兵同时敲响大钟。
浑厚的钟声穿街透巷,昭告着新皇登基的消息。
钟声回荡在古城,却不知为何,极短。
远不如往日敲响后的馀音绕梁。
三司不敢耽搁,即刻发布文告,命辖区各州、县依西安之例,举行迎诏宣诏仪式;官署印章尽数更换,公文自次年起改用“合景”新年号。
随后,官员们又陆续前往城内各大寺庙、道观,主持祈福法会。
祈愿新皇圣明,国泰民安。
百姓们则自发在门前悬挂新皇画象,张贴“万岁”红笺。
国丧期停滞的商铺也在次日开门重新营业,死寂消散,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街头巷尾虽无大肆庆祝的喧闹,却也一改此前的沉寂,烟火气重临西安。
国丧过去,最高兴的是西安府的百姓。
丧期被禁止售卖的荤腥肉类都开放了,长时间未沾染荤腥,引发了一阵买肉潮。
于他们而言,荣华富贵都太远,何况是朝堂之上。
权力更迭对寻常百姓来说,不然今日的粮价来的实在。
他们所求不过安居乐业,只偶尔有一些胆子大的偷偷在私底上说着历任两位皇帝的过往。
府学内,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丧期结束,学业重启。
读书人们继续埋首于四书五经之间,手里的笔墨翻动。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暗流汹涌,尚远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或许在未来,他们也会日日忧心这些。
大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封赏功臣宗室。
恰逢三年一度的乡试在即,并未开设恩科。
作为士人孕育之地,府学是最早得知新皇登基消息的地方之一。
正如宋溪此前所料,果是之前的太子继位。这位新皇已经四十馀岁。
午时,府学食堂久违的出现了荤腥气。
丧期一月,众人皆食素斋,一点油水不可见。
不是白粥咸菜,就是白粥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