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荒田征税,他却自认占着一个“理”字,一个“法”字!
“伯爷容禀。”孙智的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一丝。
“凡新垦之田,若记入农户名下,成为其私产田亩者,则视同旧田,一体纳粮。”
“唯有官府主持开垦的官田,或是未经登记在册的‘隐田’,方有首年免赋之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实则是在观察陆明渊的表情。
“这赵家村新开的三百亩荒田,下官派人查验过。”
“这些荒田都已经按照规矩,清丈亩数,划分地契,正式记入了村中各户的名下。”
“既然成了他们的私田,那按照律法,自然应当一体征收税赋。”
“下官下官身为瑞安知县,一切都是按照大乾的律法办事,不敢有丝毫逾越啊!”
说到这里,孙智的底气又足了几分。他抬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
“至于伯爷您所说的首年免赋,那需要有陛下的圣旨,或是或是浙直总督府下发的正式公文,下官才敢执行。”
“伯爷您以温州府名义发布的政令,下官自然是遵从的。”
“但但这终究只在温州府一地施行,若要更改大乾立国百年的税赋律法。”
“下官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啊!”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阴险至极。
他先是搬出《大乾律法》,将自己征税的行为定义为“依法办事”。
然后,他巧妙地将陆明渊的免赋政策,限定在了“温州府”。
暗示陆明渊的政令,在法理上,是无法覆盖和更改国家根本大法的。
他甚至隐晦地点出,你陆明渊虽然是伯爷,是知府。
但你的命令,大不过总督,更不可能大过皇帝!
我孙智,只是一个严格遵守国家律法的小小知县,我有什么错?
他这是在用大乾的“法”,来对抗陆明渊的“权”!
解释完这两件事,孙智的心中竟然真的升起了一丝底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秋粮的锅,甩给了下属;荒田的税,有国法作为挡箭牌。
只要陆明渊还顾及朝廷体面,还承认自己是大乾的官员,就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把自己往死里整。
毕竟,依法征税,天经地义!
他悄悄抬眼,观察着陆明渊的反应。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陆明渊脸上那抹更加浓郁的嘲讽。
仿佛在看一个自作聪明,却不知死之将至的蠢货。
陆明渊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那名一直站在他身旁,却始终沉默不语的老者面前。
那老者,正是赵家村的村长,之前带着村民去县衙告状,却被乱棍打出的其中一人。
陆明渊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然后才重新转向跪在地上的孙智,眼神中的冰冷足以将人冻结。
“孙知县,你读过书,知道搬出律法来当挡箭牌,很好。”
“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陆明渊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同九幽寒冰。
“本官,不仅是冠文伯,是温州知府。”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智的心脏上。
“本官,还是今科状元!陛下钦点的文冠大乾!”
“你用来当挡箭牌的《乾律疏议》,本官倒着都能背出来!”
陆明渊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但你是不是忘了,紧接着的下一条附注,写的是什么?”
孙智的瞳孔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附注?什么附注?
他哪里会去研究那么细的东西!
他只知道那条对他有利的律法,便奉为圭臬,哪里还管什么附注!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
陆明渊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那本官就教教你!”
“附注上写得清清楚楚。
‘然,时有非常,当行权变。”
“若遇大灾、大疫、兵祸之后,民生凋敝,为劝农桑,安抚流民,地方主官可酌情上奏,或便宜行事。”
“准许新垦之田免赋一至三年,待民力稍复,再行征纳。此为国朝仁政,与民休息之本意!’”
陆明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孙智!”陆明渊厉声喝道。
“瑞安连年遭受倭寇袭扰,算不算兵祸?百姓流离失所,算不算民生凋敝?”
“在这种情况下,你身为瑞安知县,地方主官,非但没有体恤百姓,上奏免赋,反而曲解律法,强征暴敛!”
“你将国朝的仁政,将与民休息的国本,置于何地?”
“你跟我讲律法?你就是这么遵从大乾律法的吗?”
陆明渊向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如死灰的孙智,眼神中的杀意,再也不加掩饰。
“你”
“也配,跟本官讲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