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不强留任何人。”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院中所有陆家族人的心上。
那股子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温州,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撒泼打滚的陆家村了。
而他们的族侄陆明渊,也早已不是那个见了他们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叔伯的少年。
他是手握数万人生杀大权的冠文伯,是镇海司提督!
伯爷的威严,岂容他们这些乡野村夫肆意挑战?
院子里,方才还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海风吹过院墙的呜咽声。
就在这尴尬而微妙的气氛中,一直沉默的陆有德,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那一众噤若寒蝉的族人,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厉色。
“都哑巴了?刚才不是一个个都挺能说的吗?”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天然压制。
“一个个的,都把脑子揣在裤裆里了吗?也不想想,你们是什么东西!”
陆有德一开口,便毫不留情地痛骂起来。
“若不是出了明渊这么个麒麟儿,你们现在在哪?”
“还在陆家村那二亩薄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看不到温州府的城墙长什么样!”
“你们的爹,你们的爷爷,祖祖辈辈,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觉得天底下都该欠着你们的?”
“现在,明渊给了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能摆脱泥腿子身份,光宗耀祖的机会。”
“你们倒好,还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当兵怎么了?大乾朝的开国功臣,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嫌苦?嫌累?那你们就滚回陆家村去,那里安逸,那里舒坦!”
陆有德越说越激动,指着陆明辉的鼻子骂。
“尤其是你,明辉!你是明渊的堂兄,从小一起长大,你最该知道他是什么脾性!”
“你以为凭着这点血缘关系,就能在他这儿讨到便宜?做你的春秋大梦!”
“明渊给了你们机会,一条通天的路就摆在你们面前,是龙是虫,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去争!”
“不敢拼命,不敢流血,就想一步登天?我呸!”
“陆家的脸,都让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东西给丢尽了!”
一番话骂得酣畅淋漓,也骂得院中所有年轻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
是啊,他们凭什么?就凭自己姓陆?
可这温州城里,姓陆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陆明渊凭什么要高看他们一眼?
陆明渊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反而给了他们三条路选,这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想通了这一点,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陆有德骂完,这才转过身,对着裴文忠深深地躬下身子,一揖到底。
“裴大人,老朽管教无方,让您见笑了。这些小辈不懂事,胡言乱语,还望大人莫要与他们计较。”
“更不要因此让明渊心中生了芥蒂。”
裴文忠见状,心中对这位老者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他赶忙上前一步,双手将陆有德扶了起来。
“老丈言重了,快快请起,下官可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裴文忠连连摆手,神情诚恳地说道。
“老丈深明大义,明辨是非,裴某心中佩服之至。”
“您放心,今日之事,下官会如实向伯爷回禀,伯爷乃是胸怀天下之人,断不会因此等小事而迁怒。”
安抚了陆有德,裴文忠的目光再次扫向院中的陆家众人。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股发人深省的力量。
“诸位,你们或许觉得伯爷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
“但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如今无功名在身,也无一技之长,伯爷便是想帮衬,又该从何帮起?”
“若是强行将你们安插进镇海司或是府衙,旁人会如何看待伯爷?”
“他们会说伯爷任人唯亲,以权谋私!这传出去,损害的是伯爷的清名,动摇的是镇海司的根基!”
“让你们去军营,看似是让你们去吃苦,实则是给了你们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镇海司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百废待兴。只要你们能在军中拼杀出功名。”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那也是朝廷的武官,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出身!”
“到了那时,你们便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
“伯爷再要提携你们,那便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裴文忠的声音在院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伯爷连我裴文忠的学生,都愿意给机会,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伯爷从不吝啬赏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如何抉择,全在你们自己。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