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忠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关键。
他思索良久,才一咬牙,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下官以为,可将他们分为两类处置。”
“一类,是身强力壮,有些武艺底子的青壮。可将他们编入镇海司的预备营,与其他新兵一同操练。”
“若能通过考核,证明自己是块料,再授予正式的军职。”
“如此一来,既给了他们机会,也符合军中规矩,旁人说不出什么。”
“另一类,是不适合从军的老弱妇孺,或是只想安分做生意的。”
“伯爷可从自己的俸禄中,拨出一笔银子,为他们在温州城内寻个营生。”
“或是开个米铺,或是盘个布庄,若不然就安排去牛邙山的纺织厂,寻个清闲差事,让他们自食其力,总归饿不到他们,。”
“如此,既全了宗族情谊,又与公家无涉,全了伯爷爱惜羽毛的清名。”
说完,裴文忠便深深地低下头,静待陆明渊的决断。
他这番话,思虑周详,合情合理,几乎是眼下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然而,陆明渊听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文忠,你想的很好,也很周全。”
“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来,青壮者,编入军营,若能经过考核,便允他们入伍!”
“其余人等,若有手艺者,我个人出些银子,给他们盘个铺子,在温州府做些营生!”
“若是没有手艺,又不想学的,送去牛邙山的纺织厂,打个招呼,给他们安排一些力工活儿计,讨个安生!”
“下官这就去春来客栈,将伯爷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知他们。”
“去吧。”陆明渊挥了挥手,重新将视线投向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告诉他们,想在温州活下去,就得靠自己的双手。我陆明渊的族人,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如今陆氏一族,连寒门都算不上。
除了陆明渊这个封疆大吏,整个陆家村,连第二个秀才都找不到!
如今正是陆家村百废待兴之时。
陆明渊绝对不能在陆家村养成贪图享受之风气。
哪怕是忍受一些族人责骂,陆明渊也心甘情愿!
看着陆明渊如此坚决的神情,裴文忠清楚事不可违,随即点头应和!
“是!”
裴文忠重重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书房。
……
裴文忠走后,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陆明渊却没有立刻处理公务,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是家乡江陵县的方向。
父亲的信,他看懂了。
信中那句“给口饭吃便好”,是父亲在提醒自己,莫要因私情而废公事。
至于那句“陆家村是否要举族搬迁”,更是父亲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
整个陆家村,甚至半个江陵县的陆氏宗族,都会毫不犹豫地变卖家产,拖家带口地涌向温州。
这便是权力的诱惑。
但陆明渊更清楚,这诱惑背后,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深渊。
他如今是温州知府,是镇海司提督,是冠文伯。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
他不能错,也错不起。
他将父亲的信重新拿起,凑到烛火前。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火焰中慢慢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定下心来。
先公,后私。
温州是他的根基,镇海司是他的利剑,东南的棋局才刚刚开始,他绝不容许有任何内部的纰漏。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开始批阅公文。
窗外,夜色渐深,海风呜咽。
而这间小小的书房,灯火通明,宛如黑夜中的一座灯塔,坚定而明亮。
……
春来客栈。
这是温州城内一等一的客栈,往来的皆是富商巨贾。
此刻,客栈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几十名陆家村的族人正围坐在一起,神情各异。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名叫陆有德,是陆明渊的族叔,也是这次带队前来之人。
他端着茶杯,却一口也喝不下去,脸上满是焦灼。
“三叔,都两天了,明渊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陆明渊的堂兄,陆明辉。
“就是啊,咱们可是明渊的本家族人,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怎么就把咱们晾在这儿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
“都给我闭嘴!”陆有德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沉声喝道。
“你们当明渊是什么人?那是朝廷的封疆大吏!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天天管咱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话虽如此,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来之前,他们都以为凭着陆明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