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下朝,咸秋亲自领人在垂花门等,说等是好听的,完全就是堵,苦肉计,软硬兼施,放下身段,半推半拽请谢探微。谢探微固然有强硬手腕,难以用在一片好心心的妻子身上。他对咸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眼,底线是晚上不留宿。当然,这是为咸秋的身子骨考虑,即便谢探微想留宿,咸秋的病也不容许。
甜沁不屑理会那对夫妻如何,每日只在院子里晒冬阳。这月葵水错后,害她胆战心惊了数日,担心心自己有孕。后葵水又至,她才放下心。
那日陈嬷嬷领炭回来,带回一封信:“给小姐的。”画园闭塞,什么信能送到她手里。
甜沁懒懒拆开,发现是苏迢迢的请帖。
久违了。
甜沁几乎怔忡,盯着请帖瞧了良久良久。
那年在千金堂分别未久,苏迢迢便遵父母之命成婚了,嫁给一个户部的侍郎。而今她孩子办满月宴,邀甜沁前去。
苏迢迢知甜沁家中情况,特意叮嘱莫有压力,若实在来不了便罢。苏迢迢算甜沁艰窘局势下的唯一友人。
甜沁拿不准谢探微是否允许她去,尤其最近他对她的管束日趋严格,光是提出府的事,已足够令她头皮发麻了。
况且谢探微不喜苏迢迢,不喜她私底下有比他更亲近的人,女子也不行,无疑加剧了她赴宴的难度。
她心心灰意懒把信丢在一边,受人挟制,毫无自由,这样煎熬的日子蔓延整个今生今世,莫如当初死在海中,死也死得痛快。她是他养的宠物,枯守着园子,一次次等他召唤。没有他的允许,情蛊似一道无形的锁,牢牢将她锁在画园。
陈嬷嬷也替甜沁着急,劝道:“小姐还是去问问主君吧,万一让去了呢?若失败了,不去就不去,咱们呆着就是,反正也没亏吃,主君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责罚您。况且老奴觉得这信能通过宅邸重重大门,到达小姐手中,主君本来是默许的。”
甜沁觉得陈嬷嬷说的有道理,谢探微那种人机关算尽,算无遗策,一封信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绝非巧合。
他似乎一直想弥补她坠海的事。
她鼓起勇气至书房,莫名的战栗和踯躅袭来,轻扣了两下门,见谢探微正与一身着禽鸟绣纹官服的大人交谈,场面甚是庄严肃穆。甜沁忽然闯进来,二人俱是一滞。
尤其那官员,四十岁上下,看起来是古板的酸儒,对后宅女眷像逛花园一样闯入机关密地的书房极度震惊,堆褶的老眼几乎瞪直。甜沁攥着请帖直出汗,无视那官员,径直对谢探微低声道:“…姐夫,苏家办满月宴发来请帖,我想去看看。”
谢探微淡淡缓缓地颔首。
“叫赵宁送你去。”
“知道。"她闷闷答应。
后宅结纳宴饮之事不找主母而找主君,使“姐夫"二字充满了烫人的暖然温度。
细看,谢探微脖颈被衣裳似掩非掩之处还残余着一枚咬痕,犹然胭红的颜色。
那官员看得目瞪口呆,结合京中近来流传的谣言,隐约猜出这夫妹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心中惊骇,险些被杯中茶水呛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谢探微漫不经心将方才被打断的话头拉回正轨,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仿佛甜沁来书房理所当然。那官员迷惑诧异,小妾这般无法无天,家中正妻如何忍得了。
甜沁速速离开,临走前他谢探微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太阳落山前回来",意味着她至少用过午膳便动身,耽搁近一个时辰在车程。如此,甜沁已获得胜利了,结果比她预想的好太多,报备过程也很短暂。冯嬷嬷说得对,他肯定知道信的事,不把口袋扎太紧,故意放她出去透气的。
他一开始就默许,她还疑神疑鬼。是怕了情蛊的折磨,还是她在这窠臼中被困太久,潜意识里顺应囚禁的日子了?
她回想起方才在谢探微面前小心翼翼摇尾乞怜的姿态,嗤之以鼻,真是作呕,生了严重的自厌,恨不得将这具肮脏的皮囊换掉,内心腻乎乎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