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风起共焚香（一）
大魏旧例，元日过后，赐假五日，令百官各自归省。寻常官员多在这几日闲居或走亲访友，萧绥却向来不同,她是镇北军主帅，元日次日，她便带着随行之人赶赴城郊大营，一为下派赏赐，二为与军中将士同乐。这一去便留了三日，直到第四日天光已高才回。她一身寒气、风尘未褪，方跨进府门,隔着廊院，便听见远处传来阵阵笑闹声。
萧绥脚步放轻，循声走近，见府中女使们分作两派打雪仗，正打得雪花纷飞，笑声此起彼伏。当中还混着贺兰暄与他身边的僮仆鸣珂，两人神情畅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公主府中这般肆意笑闹,难免有失礼数。
岳青翎与丁絮紧随在萧绥身后，见状，岳青翎上前一步，正要出声喝止，却见萧绥抬手轻轻一阻，眉眼间带着一丝兴味，如同闲庭赏花般，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贺兰暄身上。
雪地里，贺兰暄被人一团雪正中肩头，他没有喊痛，反倒兴致勃勃地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成团，反手掷了回去。
他脚步轻快，在雪地里纵身穿梭，衣摆与发丝被风扬起，划出轻盈的弧线。偶尔回头时，唇角勾着一抹狡黠的笑，笑容像被冬日的清光映亮，灿得叫人移不开眼。
雪球在空中来回飞舞，不时落在众人的肩头、背上，引得笑声此起彼伏。萧绥站在廊下，目光不知何时便被牢牢牵住。雪色与他的身影交织，成了寒冬里最鲜活艳丽的一幅画。
就在她的目光被牢牢锁住之际，贺兰暄在退步时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了平衡。眼看着他即将跌倒下去，萧绥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一把将人稳稳投进怀里。
贺兰暄只觉得腰上一紧，顺势回过头，眼前顺势映入萧绥的双眼。目光相触，他眉头一跳，强自稳住身形，从她怀中挣出半步，垂首躬身，神情拘谨而慌乱：“殿下。”
周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止了笑闹，齐齐俯身行礼，很认命得只等训斥声落下。
哪知萧绥眉眼含笑，语声清亮：“外头寒气重，都回屋擦擦汗，别染了风寒。”
一众人如释重负，连声应下，散去时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她不再理会旁人，目光又落回贺兰暄身上，语气随意之余又带着几分探究：“从前只见你安安静静的，倒不知你也爱热闹。”贺兰暄微微一缩脖子，低着头，小声答道：“本来晨起是在屋里看医书的，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笑闹，就忍不住出来瞧。瞧着瞧着，一时心热，也就跟着玩儿了起来。”
萧绥听着，视线顺着他的肩头滑下，落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双手被雪冻得发白，指节处更是泛着一抹殷红，想必是方才在雪地里久了，被冻透了。她不由得蹙起眉心：“这样玩雪，手不冷么？”贺兰暄将手偷偷往袖口里缩，然后察言观色地掀开眼皮，瞟了萧绥一眼：“还好，不冷。”
萧绥凝神望着他，似乎是在咂摸着什么。
这一刻的沉默，令贺兰璋心口的慌意又浮了上来。他抿了抿唇，再次抬眼，冲萧绥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憨笑：“殿下这会儿回府，可有用过早膳？萧绥唇角微微一勾，带了几分玩味：“还没有。”贺兰暄像是立刻抓住了献宝的机会，抬头望了眼天色，斟酌着开口道：“约莫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午膳了，不早不晚的，昨日我包了些馄饨，不如先给殿下煮几个垫垫肚子？”
“馄饨？"萧绥低低一笑：“你倒真是什么都会。”贺兰暄听了这话，耳根处浮上一抹浅红，正赧然着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却听萧绥不紧不慢地又道：“那便劳烦你了。”话音落下，一抹笑意在贺兰暄眼底漾开。
二人并肩走在回廊上，雪光从檐外映进来，映得地面微微发亮。岳青翎与丁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步子放得极轻。丁絮偶然回头，瞥见岳青翎眉心紧锁，目光直落在贺兰暄的背影上，像是被什么心事压得透不过气来。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岳青翎收回目光，斜睨她一眼，声音低得只够二人听见：“我怎么瞧着这势头不对，主子莫不是真看上那北凉人了罢？”丁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神色带了几分玩味：“迟早的事。”岳青翎闻言一愣，猛地回头，盯着她：“你说什么？”丁絮目光平静：“自燕子崖那事儿之后，主子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再说，她年纪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有心仪的人不算稀罕。”岳青翎的眉头拧得更深，话里带着一丝不安：“可他终究是北凉人啊。”丁絮侧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主人向来谨慎，她若真有意，自然会先想好万全的对策。”
岳青翎眉心仍拧着，神情间的那丝忧色并未褪去，只是眼下并非适合纠缠较真之时。她沉吟片刻，似在权衡什么，终究垂下限，将余下的话生生咽回肚里可话虽不提，念头却始终横在心间。
她有意旁观着萧绥与贺兰暄相处的日常一一萧绥对他有着旁人难得的耐性与温和，神情里藏着连她都少见的柔意；说话时声调放得很轻，像生怕惊着他。有时萧绥在书房翻阅军报时，贺兰暄就静静地坐在屏风前翻医书，香烟袅袅，屋中静谧得像是流动的水声，似乎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这本是幅岁月静好的画卷，可在岳青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