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轻,却在寒风里透出一股执拗的颤栗:“殿下,我知道,您不信我。自从我踏进这府门的那一刻起,您就防备我,猜疑我,甚至厌恶我。因为我是北凉人,我的身上流着贺兰氏的血。”
他像是被自己口中的话狠狠刺痛,强行压下胸口翻涌而上的苦涩与自责。半晌,重新稳住呼吸,哑着嗓子轻声开口:“我明白,无论我做些什么,都换不回殿下的亲人,更无法抚平您这些年的种种经历。可是有些事,我既然已经知晓,便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
萧绥心头微震,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忽然泛起了几丝涟漪,她沉默着,唇线绷得紧了些。
贺兰瑄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我之所以做这些粗活,不为奢求能换取您的原谅,只是觉得,这件事与我脱不开干系,我应该、也必须为此担负些什么,这样才能让我在面对自己的良心时,不至于自惭形秽。”
漫天风雪簌簌落下,他抬起头,凝望萧绥挺拔而孤冷的背影:“是,我是北凉的皇子,这一点无法改变。但我并不仅仅只是北凉的皇子,我还是贺兰瑄。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想……我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人。”
话音落下,萧绥只觉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撞了一记,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连带着指尖都悄然发起了麻。掩在袖口中的手指用力蜷起,她闭上双眼,正思索着该作何反应时,却听身后的贺兰瑄继续说道:
“那日在闲意楼,若非殿下出手搭救,我怕是早已经没了活路。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殿下与我是救命之恩,我再如何报答,哪怕是肝脑涂地,都是理所应当。”
语罢,四野寂然。
萧绥站在原地,身上狐裘虽厚,却挡不住那股从胸口深处涌上来的酸涩与沉闷。她始终没有转身,亦未言语,只是静静地立着,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正竭力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半晌,她缓缓迈步。
贺兰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收回目光,慢慢退回原先蜷缩着的墙角。沉默着抱膝坐下,他将额头抵在膝头,任凭风雪扑打在脊背。
正当他觉得寒冷难耐,想要裹紧身上那件旧夹袄时,头顶却忽然一沉,是有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兜头罩了下来。
他心头一惊,连忙慌乱的抬手去拨,拨到最后,抓起那物件仔细一瞧,发现竟是萧绥刚才裹在身上的那件狐裘。触手处,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一丝体温。
“殿下……”他怔怔地低喃一句,抬头望去,却只堪堪瞥见她掀开毡帘、踏入屋内的背影,在灯影中一闪即逝。
狐裘的毛皮蓬松厚实,贺兰瑄怔怔凝视着膝上那团皮毛,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它裹在身上。远处夜色如墨,草木深沉,他将脸深深地埋进狐毛中,贪婪地汲取着尚未散尽的暖意。
次日清晨,萧绥洗漱完毕,正在书房内翻阅刚送到的军报,眉眼间隐着几分肃色。正专注时,忽听门口一阵轻响,她略略抬眸,便见贺兰瑄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抱着昨夜那件狐裘走了进来。
萧绥分出一丝余光,淡淡扫他一眼:“有事?”
贺兰瑄抿了抿唇,神情里透着几分局促与赧然:“没什么事,只是来还殿下的狐裘。昨夜……多谢殿下。”
萧绥将手里的军报随手丢回桌案上,神情淡漠:“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贺兰瑄一怔,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狐裘,顿时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道:“殿下,这狐裘我已经仔仔细细地用雪搓过了,搓得很干净,不脏的,真的。”
萧绥闻言,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似是不耐烦般地轻皱了下眉头。沉默片刻后,才略带几分别扭地低声道:“我不是嫌它脏,我的意思是让你留着,拿去御寒。”
她这话说得生硬冷淡,可贺兰瑄听在耳里,却只觉心头一暖。他垂下头,双手抱紧了狐裘,目光闪烁间,透出几分羞赧与踟蹰:“殿下,这狐裘太过华贵,我只是个质子,按规矩只能穿介衣,这件狐裘……恐怕不合礼制。”
萧绥扶着膝盖站起身,绕过桌案,语气不变:“规矩是不许你穿,但没说不许我赏。东西我既赏了你,穿不穿随你,总之——”她脚步不停,撩帘而出,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在你离府之前,我不想看到你冻死在我这儿。”
贺兰瑄目光痴痴地盯着萧绥离去的背影。风吹起帘角,寒意如同被人撒进屋里,贺兰瑄却丝毫不觉冷。他低下头,轻轻地用脸颊贴了贴那件狐裘。
须臾,他唇角慢慢扬起,一抹笑意不自觉地浮上面庞,眼底也漾起一层明亮的光。
他抱着狐裘出了屋,沿着回廊缓步而行,打算回屋歇息。走了几步,凑巧撞上迎面而来的宝兰。
宝兰正端着一盆水,准备进屋擦拭桌椅,抬眼间见是贺兰瑄,她顿时拧起眉头,神色带了几分不善:“喂,我说你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贺兰瑄茫然看着她,开口时,神色里陪了几分小心:“宝兰姑娘,怎么了?”
宝兰蹙着眉,语气不掩责备:“昨夜是你值夜,殿下吩咐你烧水,你怎敢擅作主张,往殿下的水里添姜?还好殿下仁厚,未曾怪罪,不然你岂不是要连累我一起遭殃!”
贺